幺妹攀登手记

沉淀如此之久，是为了留住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再久远的岁月和风霜经年后依然难以抹去那铭刻心底的镜像。更难以提笔，缘由不知从何写起，如是攀登报告，必然不会更专业、精确，如是随笔手记，更不能慰聊心意，严肃与随意间，左右难笃。

罢了，想的多了反而约缚更多，不如随手记来，对与错之间，已不由得自己，若跳出界外来审视，或可以更客观些，也任由的说罢，只当失了耳朵，便全然失聪，理会也不得。

“你就不是一块攀登的料儿”，无数次自诋、咒骂！天生的缺乏协调性，使得我在攀登的路上踟蹰许久，心中的两个自我无时不在的斗争：攀！不攀！

最终来自骨子里的倔强胜出一筹，最后还是在攀登的路上跌跌撞撞的前行，虽不能突飞猛进，但也逐步向上。

而这一切的坚持，全部来自于我攀登路上的启蒙老师，缘于几年前的秋天，狼塔C+V连穿之后，自以为极限穿越已达上至，徒步生涯便告一段落，继之而来的是野外岩壁的攀爬，每逢周末能休息的时候，便在白河的各个岩壁间徘徊。

初来乍到的攀登小白，混迹在各岩场中，耳然目睹中便上了攀的道儿、中了攀的魔。虽生性愚钝，难以逾越初级的难度，但总归是越来越像一个攀登者吧，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似乎有点自大了。

因为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去岩馆和攀冰，从前眼花缭乱、不知所以的攀登器械，在脑海里逐渐清晰印刻，晦涩难懂的攀登行话，也慢慢熟悉领悟。

冬季，是攀冰者的黄金时节，记得那年NB峡谷的冰柱子上，我的第一次攀冰，奈何只爬到大菜花顶端便哭喊着下来，仁慈的教练心软于初学的我，并不强迫我爬的更高。

然而，日子并不是总那么好过，随着对攀冰技术的了解逐渐加深，一些基本的操作慢慢熟练之后，教练开始严厉起来，每当我爬不上去，哭喊着要下来的时候，总不能如愿，吊在空中荡来荡去，最后不得已，抓住冰镐死命的砍入冰壁，嘴里嘟囔着、诅咒着，不知所云的爬到顶端的保护站。我断定，教练是秋后算账，把我之前偷的懒一股脑儿的找求回来了。

对于疏于练习的我，教练总有他自己的办法，比如夏天的白河，让我去清理岩壁上的杂草，本就恐高的我几次吊在高高的悬崖峭壁上清理线路上的浮尘和杂草后逐渐就适应了高空作业了。

纪念碑上的峡谷秋千，几十米高的岩壁上拉起扁带，在扁带中间的钢环上系好保护绳，另一端连在安全带上，教练第一次荡出去前试了几次，貌似心虚的大喊“好害怕呀！”。

我笑说“跳吧，多么蓝的天啊！”

“好”，犹豫间他“嗖”一声荡了出去，给我做了个示范。轮到我时，教练帮我检查了装备，告诉了我注意事项，一声令下，我自己喊“123……”毫不犹豫的荡了出去，失重的难受感令我深咬牙关，平稳摆荡后望着脚下好高、好远……树丛在脚下晃来晃去，油然而生有种超脱的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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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写这些呢？算是对登山的铺垫吧，之前我也是喜欢登山，只不过那是些跟着商业团队，有好吃好喝的略带腐败的攀登，虽也有些技术，但只限于初级。

自跟着师傅锻炼了些年头后就有了自助去登山的念头，师傅有天突然说：“幺妹怎么样？”

幺妹是个什么样的山？在集中了脑海中所有的相关知识点，又脑补了许多资料之后，切切的问“我！能行么？我的水平……不能够吧？”

“你敢去，我就带你！”

“那……我敢去！”脑洞似开了无限大，瞬间又塞满了常人不能理解的各种#￥%&×……

“好！”

就这样愉快的谈妥了。

基于对师傅的技术和个性的了解、对他的绝对信任，和自己对突发情况能沉着应对的心理状态，以及自己多年行医的经历，考虑再三后我答应了这次幺妹峰的攀登。

包括身体储备的准备、技术的准备和体能的准备，不间断的长跑，增强耐力。每周到首攀的抱石训练，对臂力的提高起到决定性作用，使得攀冰时能有力的打镐。之前一个引体都不能拉起来，而如今能一组拉三个引体，可以连续拉三组，不禁心中窃喜，训练的成效总是不错的吧！

还有物资的准备，师傅给列了一张单子，其实我只管自己的那部分，登山的个人装备还是手到擒来的，多年的户外徒步登山活动练就了我瞬间能决定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穿戴什么样的装备。

最后还有时间的准备，上班族的悲哀在于请假的困难性，尤其像这样需要大把时间的自主攀登，有诸多的不确定性。

只要信念在，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故，厚着脸皮跟领导请了两周的年休假，也是没谁了。

另：本人是一个骨科医师，请假休息的难度之大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各种困苦滋味非身临其境者难以体会呀！

还有心理上的准备，技术上的准备……

有友人说：你了解幺妹这个山么？

“我查阅了所有幺妹攀登的历史”

“你们爬那条路线？”

“北壁，以往有英国福叔的梦幻之路，还有法国人的你好漂亮……”

“你们打算爬哪条？”

“梦幻之路”

友人闻听后差点没晕死过去：“你确定能安全回来？”

“我确定！”

“你不具备先锋攀登的能力！”

“我充分信任我的搭档师傅”

“你师傅发生意外怎么办？不包括技术上的，比如天灾、人祸、雪崩、地震、高山病……”

“说点吉利话好不？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我们人品哪有那么差会刚好赶上地震、雪崩？我学医的，能及时判断和处理高山病”

“如果你的搭档出了问题，比如病倒、受伤或者高山病……怎么办？”

“我能应用冰洞、岩塞、岩钉建立保护站下降……”

“……”友人问了一系列问题之后无语了，

“你充分信任你的搭档，你准备好了意外发生后的应对措施，你义无反顾……那就去吧！我为你祈祷和祝福！”

“一万个都不够的感谢！”

2016.10.17     唐山--北京--成都

请假之后秒订了10.17的机票，打算当日争分夺秒能早一点到长坪沟适应，故订了早上七点多的航班，因家在唐山，需10.16晚到北京，幸有北京的朋友盛情款待。次日凌晨，匆忙赶到机场，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攀登。

抵达成都：

成都这个地方并不是十分喜欢。或许是我不喜欢吃辣，闻着满街满巷的红油辣椒味，久了，难免就烦了。

成都悠慢的生活节奏并不得体会，一直匆匆赶路，直接从机场就奔向长坪沟，有师傅晖总接应，一路顺畅。

想起成都双流机场的奥利奥（大熊猫）趴在墙上颇是有趣，使人自觉步入了熊猫故里。成都温润的空气和煦的吹在脸颊，巴适的很。

出了成都，直奔长坪沟，一路经过都江堰、汶川、映秀，不停的在川西过往的路上行进。窗外瞬然变换的景色——忽而山川、忽而河流、忽而地震中滚落路边的巨石、忽而颠簸成疯的塌方在修路……

一切都那么陌生又熟悉，唯以往不同的是巴郎山隧道的开通，失去了跨越垭口的乐趣，但路途更短捷了。

驶入川西，司机师傅很自然的把车内音响放出藏族律调的曲子，高亢婉转的藏歌，配了车窗外的蓝天、白云、高原、雪峰……无尽的风景，豪放而深沉的印入眼眸中，似掩了都市繁华的重门而又开启了一扇通往红尘之外、雪域之内的隔世之门。

自顾聚精会神的张望窗外美景，似乎全然忘却了我们即将踏上艰苦的脚程去攀登一座雪山——幺妹峰就在不远处。而在接近她时，我们看到了高原上美丽的彩虹，虽不甚清晰，但那越入山云之间的异彩依然惊异着我们的眼睛。

不禁暗自揣测，这是个好兆头么？

到达猫鼻梁时，师傅问还要不要拍照留念，因之前在这里曾有过留影，又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便作罢了。

转个弯，日隆镇到了，正值金秋，镇子边河岸上的杨树呈现出深深浅浅的黄色夹杂在仍旧葱郁的叶子中，透过阳光的照射，通玲的如玉雕般的瑰丽，衬映着碧蓝的天空，真想不是来登山，径自欣赏着川西高原上每一丝每一缕的景致，也是那般美好。

镇子对面的山坡上，青葱少了很多，各种金黄繁繁的点缀其中，非常纯粹的高原秋色，眼睛是十足贪婪的巨兽，如饥似渴的饱览着此些在繁华市井决然不见的豪风美景，感受如毛楼宇中决然不存的广阔与舒然，似能清晰的觉到肌肤的每个微孔都在感受着自由、清新、纯净的气息。

日隆镇再往上走就是长坪沟，十几分钟的脚程，住在沈家客栈，一年前曾经在这里住过，也算熟络，依旧还是老房间。

入住后无非就是整理行装，清点物品。我负责吃的喝的，晖总负责技术装备。时间还早，溜达到日隆镇买些日用品，那里超市很少，想买个自拍神器，问了两家才买到。超市里山寨的装备不少。

宿长坪沟，漫长、宁静、清冷的山中客栈之夜！

2016.10.18      长坪沟沈家客栈

沈家客栈，睡梦里醒来两次，海拔3200米，鼻孔干燥的如两条火苗要钻出来。排水两次，量不少，想是排尽了平原的污秽吧！

清晨，阳光惊人的明媚。当地人丝毫不稀奇的蓝天和阳光，对于一个在雾霾中混迹久的人来说，格外是一种奖赏。门口背着竹篓的藏族阿妈三三两两的闲聊，那种悠哉和自由，轻松意惬，突然有种常驻不想走的念头，但只是一闪作罢，想起家中老小，摇摇头，只能颔首艳羡。

藏族阿妈的服饰很有意思，背了厚厚鼓鼓的披肩，不知里面塞了啥，想着俺们汉族人如也身着汉服穿街过市，穿越古代一般，定是很有趣的。本人脑洞平素就异常的大，奈何新鲜事儿不断刺激敏感的神经，导致洞口越发的大起来，恐有思维奔逸的风险了。

早餐是面，明显不如上次好吃，猜老板娘是改良了新法，却变得不好吃，可惜！闲暇参观下老板娘的厨房，纤尘不染，锅灶整齐干净，一看就是勤俭持家的贤惠主妇打理的，想想家里锅碗瓢盆朝天笑的状况，赶紧掩面藏羞。

中午开始准备登山的食物，方便面用冰镐砸碎了装密实袋里是晖总的主意，该给他颁发一个户外食品大奖，八袋方便面弄碎装一起居然就一小袋，很节省空间。调料放在一个小的密实袋里。计划攀登和下撤一共8天，（除大本营外），我习惯多带2天的食品，所以装了能吃10天的方便面和炒面、油茶，还有些干果、士力架和奶糖、牛肉干，当然还有我离不开的咖啡。

下午去日隆又转了一圈，买了零食和水果，留在去大本营的路上吃，觉得自己就一个吃货，时时刻刻想着吃吃吃……

洒满阳光的日隆很美，镇子规划的整齐、净洁，新安装的太阳能路灯略带现代化气息，其他都很古朴，尤其超市里的商品，更是浓厚的乡土味道，而我很陶醉这些赋予当地风情的林林总总。

傍晚，踱回客栈，晖总突发奇想，要把A塔与地布缝一起，一个长边，两个短边缝成三面，留帐门那边不缝。这个针线活儿还是我来吧，最好的执行者，要不就得磨冰镐，力气活儿还是留给晖总吧！我鸡贼了一下，挑了个轻巧活计。帐篷很快缝好了，赞自己一个。冰镐也磨的锃亮，期待着美好的攀登生活快快开始，满满的小憧憬！

刚好这天是飞伞飞越幺妹峰成功的日子，我说怎么早上看到对面山梁有人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下来，想必是飞成之后抱着伞下来了。这晚上整个朋友圈都被这个事刷屏了，看圈中上传的图片中怎么也看不到幺妹北壁冰槽的情况，真遗憾！

目前没有任何最新的北壁冰槽的实景资料，也不能确定冰槽的冰量多少，雪大不大，能不能爬。

夜里安睡，总是有梦中人。

2016.10.19    长坪沟--木骡子

行囊

上午10：30坐观光车到景区，有严格的审票手续。惊叹四姑娘景区管理的规范，也是多年有游客和登山者遇难的经历吧，不得不将规范完善了又完善。总归是好的，可以点个赞！

景区的车路平坦，两旁高山、林海、草滩、白雪，应有尽有，恍然间不是来登山的，俨然是一枚游客的心掉落在幺妹群览的山中，突然想这样的景致应该让老妈也来看看，最喜在美景前自恋拍照的老妈定会非常喜欢

忽然间又些微的恐惧与不安，每次都记起小何的那句“适当的恐惧是对安全的一种保障”，貌似这不是原话，但却是这个意思吧。

对于技术还不能胜任这座山，却出于对搭档的充分信任，而选择了尝试这座山，我保持了我的恐惧和最底线的理智。或许这是使我能安全走出这座山的心理底线。

我一定能安全出山！不管能不能登顶。如能登顶，必是锦上添花，如不能登顶，也定是我浓墨重彩的登山生涯中的惊鸿一笔，且无以伦比！

怀揣着如此信念，一路前行。景区的观光车到喇嘛寺便折返。我们下车开始走木栈道，只背着睡袋和日用品、路餐和水。一路欢快小跑，很快就到了木栈道尽头--枯树滩。

晖总决定骑马到木骡子以节省体力，本以为骑马会轻松有趣，其实不然，3个多小时的马程骑过来，两腿像换了轴一样别扭，腰也疼的快断了。半路上略有头疼，到木骡子的时候突然就好了，我猜是被马气的，上上下下的把我颠的够呛。

喝了杯咖啡就开始兴奋，完全没有缺氧的表现。才3600米的海拔，不能高兴的太早了。

晖老师总是没食欲，浑身疲惫的样子。想起来心里突然觉得不道德，昨晚他整理装备不知道几点弄完的，反正我缝完帐篷就去呼呼大睡了。

木骡子的沟里漫步，幺妹近在咫尺，壮观、巍峨的令人激动，天已经晴朗，而我却因为骑马背包勒的腰酸肩膀疼。

做了一会儿拉伸后静待天黑吃饭，真正的考验在后天21号以后呢！

幺妹脚下的金秋，色彩瑰丽夺目，宛若童话中的仙境一般。

天色将晚，老乡在木骡子烧柴烤火，才觉得阵阵凉意袭来，加了羽绒服，包严了脑袋和脸。晚饭跟老乡们一起吃，米饭、牦牛肉……，太不习惯晚上吃米饭，索性泡了热水，嚼不烂的牦牛肉囫囵吞了下去，都说牦牛肉治高反，索性多吃了几块儿，其实那种做法，真的不好吃，后来在日隆买了几斤抽真空包装后快递回家，自己炖的才真好吃，一样的牦牛肉，不一样的味道，老乡做的太原始。

饭后到木屋外溜达，月光皎洁，亮如白昼，幺妹峰清晰的在月光下沉静、巍峨！晖总举着小破相机以一个破木桩为支点，对着幺妹峰一个劲儿的拍拍拍，也不知道黑乎乎的能拍出个啥？但看他凝视幺妹的神情中浓浓的显露出一个优秀的攀登者对山的狂热喜爱，不禁心里有点小惴惴，自己一个蹩脚猫的攀登爱好者算不上一个最佳搭档，能不能协助师傅登顶是个未知，最好别给他老人家拖后腿就是了！暗中给自己鼓了鼓劲，加了加油！

在木板房里过夜，睡袋里很暖和，静想着过两天，在山上会是怎样的情形？不得而知，丝毫没有概念！

晖总老师总是话很少，每每我倾诉我的担忧时，他总是批斗我：“净瞎想，有那功夫多想想操作技术！”

“呃！”无语……

2016.10.20    木骡子--大本营

吃饱饭要开拔了，今天的目标是大本营，向导们背着并没有啥背负的驮包，脚下像生了风一样，三拐两拐就到山坡上很远的地方，边休息边等着我们。晖总的脚步扎实稳妥，速度也蛮快，只有我速度略慢，貌似在后面磨磨蹭蹭，其实心里也好生着急。

一天的感觉就是爬呀爬，走呀走，横切呀横切，转来呀又转去，总之最后到海拔4600的大本营的时候算算，一天爬升了一千米。

回头想想，早上九点出发，四个向导帮我们背着重的物资，我和晖总轻装上阵，走的其实并不辛苦，不喜欢苦行僧式的傻走，喜欢一路走，一路看美景，领略这身边各种不同的风光。

幺妹对面是婆缪峰，尖尖直直的山峰，看着都不好爬，可是晖总却曾经轻松到顶的，故又增添了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坚决抱大腿了。

如是寻常山，该不会有人非议这样的抱大腿，却偏偏是幺妹，如若有这样的想法，定会遭各路行家高手唾弃：尔有几条命？无名小卒、技艺不精，却敢在幺妹峰上抱大腿？殊不知会害人害己么？

小女子确是斗胆了，行已至此，怎么也得牵出去溜溜，全杖大神罩着了！每每想到此，总会跟晖总又啰嗦一番：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哦！你有事我肯定是不能独活的……

晖总斥：“你就不能不瞎想？平时训练不刻苦，整天胡思乱想，就不能想点好事？”

“呃！……”

大本营在幺妹脚下偏西的一个山沟沟里，小的只能扎下一两顶帐篷，俩人扎完帐篷，收拾收拾装备，天渐渐黑了，这高海拔的山上只要太阳一没脸，气温就骤降，晖总手表显示4690米，以他的为准吧，我的表总是差几十米，也懒得调整过来了。

超级无敌暖的田野羽绒裤从压缩袋里掏出来，才一会儿便蓬松的像个面包，赶紧穿上秀秀，我的是宝蓝色的，很漂亮，很暖很轻盈，丝毫没有裹腿的紧绷感，而且一点不显臃肿，在此，一万个感谢田野老板！因为登山那几天全程穿着，颠覆了我行进途中不能穿羽绒裤的老观念。

羽绒裤穿在身上，立刻舒适很多，我和晖总一起到帐篷后面的山坡上取雪，回来烧水，做饭，吃……登山生活就这样简单，没有手机信号，没有嘈杂噪音的干扰，没有一切污染，日出而登，日落而息，有种原始部落的错觉。

略微的头疼，胃却没有不适，以往刚到高海拔就会吐的翻江倒海，这次很好，没有吐。晖总一直不停的整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却觉得没事干，很好奇他为什么那么多需要整理的？而且好多他整理的那些东西在我看来根本无需整理，向来都是随便一扔，需要的时候找来就是。而他总是这个放在这儿，那个放在那儿……看起来总有无穷无尽的活儿在等着他干，这就是所谓勤快人和懒人的差别吧！我是懒人…

看他忙的都抬不起头来，实在忍不住帮下忙，却总会招来一句：你放东西要记得地方，别用的时候又找不到了!赶紧收手把打算收拾的东西扔给他，别再落个臭记性的罪名。

还不如玩自拍，左右前后的拍了好多羽绒裤的照片，回去好给田野交差，蓝色确实漂亮，连我的脸色都映的漂亮了。

可爱的太阳很快落下去，空气骤冷，满空的星斗熠熠闪亮，幺妹峰巍峨的耸立在眼前，夜，静谧的吓人，窝在帐篷里聊天、吃东西，无事可干又没有到睡觉的时间。

夜里气压低，消化不好，胃开始难受，食量大减。晖总却一改山下的没食欲的状态，胃口大开，吃了这个吃那个，喝完牛奶喝果珍……看的我目瞪口呆，莫非这就是登山的状态？

突然我问：“在山壁上过夜像福叔所说，如一串香蕉一样挂着，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晖总轻松答道“有保护没事，掉下去爬上来接着睡……”

登这个山，我是一直抱着去受罪的想法，而晖总的架势却是要去哪里享福的。

谈天之间，时间流逝，困了便各自睡去。

搭档就和亲人一样，随意、自然，是生命相系、患难与共的生死之谊，具有难言表、莫大的信任。

2016.10.21    运送物资再回大本营

一觉醒来，已是光芒万丈普照，帐篷内温度骤升，赶紧起来收拾，停当后已近晌午。今天的任务是运送部分装备到4900雪坡下的前进营地，然后再返回大本营。

下午到达雪坡，途中经过四段大约五六十度的冰坡，需要绳子保护上去，其余路段都是乱石坡，像极了天山的山路。冰坡顶端，不断有落石滚下，尤其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太阳照在冰川上，冰川融水带着落石哗啦啦的滑下，像雨一样。

幸好我们通过时落石雨还没成规模，只是零散的有石头落下。瞅准落石的空档，下撤会大本营，以尽快的速度打冰洞下降，快速离开落石区的冰坡。

这个冰坡海拔低，混杂着沙石，外观上黑乎乎的，很脏。

一步一步在乱石坡上下撤，因为天很快黑了，所以没怎么拍照。天很黑的时候，大概八点左右返回大本营，已经是星空幕野。有点累，头略疼，一天的疲劳，所以睡的很好，睡梦中还一直在碎石中一步一滑的走着，也时而出现攀登时的景象……

2016.10.22    大难不死的一天

晖总的习惯是太阳照过来就出发，今天开始应该是不断的攀升阶段了，我的意识里正式的攀登幺妹的开始。

之前的种种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出发时整理好了大本营的帐篷，这顶帐篷会一直在这里等待我们归来，此时望着它顿时有无限的亲切感。带了10天的食物，备用衣服有田野的羽绒裤、手套、抓绒裤和打劫帽，OR的防风打劫帽感觉太硬，不舒服，最后还是带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双层毛线打劫帽，事实证明这个帽子保暖极好。

时时不忘和我的小兔子合影，童心在大山里展现无余，一个劲儿的自拍。在这里，无需掩饰任何，妆不用化，文胸无需穿，纯纯粹粹的一个汉子，虽然并不喜欢这个词儿，但事实却是如此。踏实的过原始生活而不会惹来任何异样的目光，因为那些目光不够远，完全看不到这里。

从大本营到C1营地几乎全部是冰川冲刷下来的乱石滩，开始较缓的坡上乱石略大，且较稳固，偶尔滑下一脚倒也无妨。越走到上方越陡，石头稳定性越差，快到冰川末端时，太阳猛烈了，眼见着冰川滴滴答答的融化，已承托不住落在冰川上的石头。不时的有拳头大小的石块从上方滚落下来，在身边轱辘下去，带着一溜儿土烟儿，也或者是冰川融水，但并没有很大的石块。

到达冰川末端开始穿上冰爪和安全带，利用绳索上攀。

随着气温不断上升，冰川化的越来越厉害，落石逐渐频繁，平均两三分钟就有散碎落石哗啦啦落下来。晖总观察了一会儿，朝落石少的方向挪去，旁边有冰川的断面，比较高，可以掩护不被砸到。

我在下方保护他慢慢先锋上攀，待他建好保护站后我整理好装备，沿着他上攀的路线跟攀上去，瞅准时机不落石的时候迅速爬到安全地带，再等时机！

高海拔负重全部装备攀冰我还是第一次，虽然登过六千米的雪山，但那种轻装上阵的感觉与如今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有半个脚窝那么大的能踩稳的地方，总想歇歇脚喘口气，而在落石频繁的地带这样1分钟的休息可能都是致命的。

果不其然，在快到保护站前的一小段横移路段，离开落石区本以为略安全，喘口气的空档，晖总一直催促我快速上攀，他话音还未落，我下意识的一抬头，眼见上方不远处两块脸盆大的落石毫无征兆的呼啸着向我砸来，伴随着晖总的大喊“小心！”秒反应间，我下意识快速向左侧身，把头部躲开，没等完全避开，两块脸盆大的落石直接从我胸前砸到腿上，顿时一个巨大的冲击力把我击落坠下好远，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只觉得自己失衡的身体乱七八糟的向下摔落，双手中的冰镐死命的想用力砍住一个支点好能制停，但冲击力太大，即便挂住了冰壁最终还是有一只镐脱手，幸好有脐带连着镐，才幸免掉落山下。冰爪在坠落的一瞬间已不能感知位置变化，一刹那我不能判断绳子是否被砸断，也不能判断我是否会这样继续坠落下去，突然腰间安全带一紧，绳子受力了，坠落停止，顿时自叹吾命大亦！

晖总在上方保护站拉住了我，立刻一种满满的安全感包围住我。身体停止了下坠，我低头检查被砸到的双腿，右腿的冲锋裤被刮破了一个很大的窟窿，里面两层抓绒裤都砸破了，混合着湿湿黏黏的黑褐色物质，我戴着手套使劲用手指抠裤子上的破洞，揪出一块深颜色软榻榻的东西，很湿润黏稠，一度以为是大腿被砸下来的烂肉，但却丝毫没有痛感，没有痛感并不代表没伤，人体自身的保护功能使受伤的瞬间是感受不到疼痛的。脑子里浮现出许多以前曾经救治过的血肉模糊的病人，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又用力的抠大腿上的洞，急于想判断自己的伤情到底怎样，还是没有疼痛感，既然不疼，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活动下胳膊腿和脚踝，居然没有任何异样，双手仍能有力的打镐，顿时很兴奋，没有大伤，登山可以继续了！

整理下背包继续上攀，迅速爬到保护站，连好保护后定了定神，晖总连声问我：“伤到哪儿了？”

我也连声回答：“没事没事，就裤子破了个洞，胶布粘上就行了！”

其实脑子里一直嘀咕“怎么砸掉了一块肉都不疼？”

再仔细翻翻抠抠那个破烂裤子的洞才发现，那块烂烂的东西是抓绒裤被砸掉了一块儿，混着当时的冰川水和泥，看着像烂肉一样，怪不得大腿没有伤口样的疼。天呐！差点连骨科医师的眼睛都被蒙蔽了。

当时的感觉很粗糙，只顾得赶紧上攀找营地，没顾上害怕。

一路雪坡，五十度左右，结组上攀。

五点半到达C1营地，海拔4978米，天还很亮，我和晖总用冰镐在雪坡上砍出一块两米长，一米半宽的平台，将就着可以铺开两个垫子，不过中间要重叠一部分。A塔吊在上方插在雪里的登山杖上，有A塔能遮住一点，挡挡风也是极其幸福的了。

弄好营地，钻进A塔，望着破了的冲锋裤，回想着被落石砸到的一瞬间，才开始觉得心里好怕，有点想哭……眼泪似就在眼圈里打转，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因为一直不疼，加之露营在雪坡上，不方便看大腿到底被砸成什么样，所以一直不知道我的俩腿伤成啥样，以为没啥事。

后来下山到客栈里才露出两条青紫恐怖的大腿肉，且是后话，略提一下。

营地很背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丝毫没有高反的头疼，胃也一直很争气，能吃能喝，精神状态不错，晖总看似状态也很好。

2016.10.23

记得是太阳出来的时候开始，起来在帐篷旁边挖雪烧水做些吃的，无非是米糊、油茶之类，带的几块牛肉干一点也不想吃，晖总却是大快朵颐，我很惊异他的胃口，山下总是这不想吃那也不想吃，山上净想吃肉，而我丝毫没有吃肉的想法，但也不甘的说：“你少吃点牛肉干，没准哪天我想吃呢！不就没了……”

从吃饭到收拾完装备开拔总得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心急也不行，师傅收拾技术装备，尤其小心，口中总是念念有词：“一根，两根……”

双绳做保护显得凌乱许多，主保的锁，副保的锁，怎样连接，连接到哪里，是否可靠……此刻我哑然无声，眼睛不失的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心里也是想监督检查一遍他的操作我看来是否安全，毕竟在此等山上，一个失手都是性命不保。

开拔喽！我们结组斜切上雪坡，那雪在阳光照射下格外透彻、莹白，美的不可方物，目及远处的雪峰，憧憬着下一步的攀登，拍些照片，可惜照片中丝毫不能凸显五十度的雪坡，这回去让人一看，不会被嘲笑还不如小五台的雪呢吧？不过话说小五台的冬季曾经走过一次，倒没这么陡，但是雪没大腿根儿，那费劲呀，都没能到北台，雪深快到腰了，回来股四头肌整整严重肿胀一个星期。

脚尖不停的踢冰和硬雪，时间久了，略感酸痛，尤其是踝部，因长时间用力，酸痛不适在所难免了。待我在保护站上同师傅念叨时，又被奚落：“登山都这样的，正常！”在他看来登山中的各种不适都像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正常，难受也是正常，既来之则受之，也有苦中作乐，回他一句：“师傅是山里人，从小便识得山中苦乐，自然是拿苦不当回事，徒儿道行还浅，尚需长久修炼！”

“哈！也是。”说的师傅甚是享受。

两个人的攀登，过程委实枯燥的很。

嘴上虽然是逗趣，心里是把隐隐的腿痛生生的压了下去，被落石砸到的俩大腿开始显疼了，那幕落石的阴影一直在脑子里回转，每想起就仰望远处雄伟、巍峨的幺妹顶峰，默默祈祷她能宽容的接纳我们的造访。

途中累成狗，似乎每个攀过类似山峰的山友都能感同身受吧！而未体验过的只想成自己力竭频死躺尸即能了解了吧！不得而知别人会怎样想，总之我自己已经全血挺进了。

师傅稳定的状态，着实令人踏实，太阳快落山时，师傅寻了一处在我们左侧崖壁靠边的地方扎营，一点儿不平缓，师傅说这个高度附近已经找不到缓的雪坡来扎营了，只要略背风，可以避开落石就是不错的营地所在。

“哦%……”我略失望，想起福叔说的“香蕉串”，料到此时就该体验了。

我和师傅轮流用冰镐刨雪，大口呼哧着喘气，海拔5270米高度的体力活甚是折磨人，累得我肺几乎炸出来了，很快我们挖出了一块一米宽的雪台儿，两个垫子交替能铺下，将就着能半躺下，前提肯定是我们都连在保护站上，所有装备物件都连在一起，“香蕉串”浑然天成！ 我和师傅是最大的两颗“香蕉”，夜里每次翻身都能听到稀里哗啦的各种装备碰撞的动静，一不留神就会被串起的装备磕到脑袋。不过还好，毕竟这也算是能躺。

自此，在山上这是最后能躺下过夜的一晚，之后再无如此能平展躺下的营地。我曾料到山上某一夜会坐着睡觉，但未曾料到会有那么多夜晚都要在呼啸寒冷的高山风中坐着过夜……

2016.10.24

老天爷待我们不薄，虽然有风，但还是大晴天，今天的攀登开始正式的艰辛了。拔营前喝了一杯油茶和一条咖啡，我怎么也不肯吃牛肉干，师傅解恨似的：“叫你不吃！”结果毫无犹豫的把牛肉干全部塞在嘴里，完了，我再想吃也没得吃了。高海拔的牛肉干特别难吃，比蜡不如，我宁愿吃素，“你就吃草的兔子！”

“你吃肉的猴子！”我得理不让。哪怕高海拔的稀薄空气里依然斗嘴不止。

突然默不作声了，晖师傅径自规整装备，依次叨咕着数着看似乱七八糟的各种绳子和锁。我也是懒于一一赘述那些繁琐的步骤了，晖总如是说：“双绳就是有些乱”

所以他干活时，我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唯恐乱了他的思路，造成致命的疏忽。当然这都是我的胡猜臆想。师傅以绝对的事实证明，双绳操作对他来讲游刃有余，各个细节，备份……都不会有问题。

如不是充分的信任，我怎会义无反顾的跟进这个山？！

一开拔就向左侧，一个冰雪岩混合攀，冰爪前齿卡住一个小岩石凹，很小，小到刚好能卡住冰爪的一个齿尖尖，奋力站起，有保护我就没什么顾虑，干攀最令我心颤的是金属冰爪刮在岩石上的嗞啦啦的声音。

晖总在上方置了两个小岩塞，我跟攀是一一取下岩塞挂在装备环上。虽取岩塞的操练不多，但牢记着晖总教诲的技巧，取出很顺利。

几米高的岩石过后就到了硬雪上，晖总一直在一个冰雪槽沟里攀爬，照片的视觉误差，并不显得陡，实际有六十度吧。

不知过了多久，晖总不紧不慢的建站，我紧麻溜的跟攀、拆冰锥，再建站，期间他自保踏实后我便东张西望的环视四周的美景，梦幻之路的中央沟槽路线底部根本没啥冰，黑漆漆的都是岩石，间插有点小冰溜子，难度极大。晖总也是早见此状，放弃了冰槽路线，打算走西北壁和北山脊。

这西北壁远远望去似乎不太陡，可视觉误差是最能唬骗人的，本来估计一天能完成的一段冰壁，可爬到跟前才发现有的地方直陡陡的，根本不像远处望的缓坡，望山跑死马是不确切的，应是望山累死人。陡坡和缓坡，所耗费时间大大的不同的呀！

天快黑的时候，晖总攀爬到一块大岩石下面，很高的岩石，而且光滑，直上断然是行不通的，干脆扎营吧，可是哪有营地可扎？

光溜溜的六十度冰壁落脚都难受，安全带勒的我的老腰断了一般的疼痛，脚尖踢冰踢到麻木。

“自主登山就是这样的！”晖总、师傅、晖老师不止一次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很淡然的和我这个自主菜鸟说“登山就是这样的”

说完在岩壁上找了个岩石缝，塞进去俩塞子，感觉不踏实，又打了个岩钉，建好备份保护站，我们都连接好保护站后把保护绳略放长，低头用冰镐砍冰，在靠近岩壁的地方砍出了半米宽一米长的台阶，就这，算是营地了，挂好A塔，铺好垫子，钻进去我俩肩并肩坐着算是露营了，后背是冰冷的岩石和积雪，太过寒冷，无奈吧一个垫子垫在后背，略暖和点。

帐篷在夜风中呼啦啦的打着脸，冻的我们赶紧化雪烧水吃东西，然后钻进睡袋，高山靴也懒得脱，即便是钻睡袋也只能是坐姿位，蜷缩在睡袋里闭目养神，天气此时只是风大，并不是冷的受不了，虽是坐着过夜，却并不觉得很难过，平时的腰酸背痛在高海拔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或许是白天攀登太过劳累，虽然坐着，也不知不觉迷糊了，夜里不知被风吹起的帐篷惊醒了几次，总之在看到天蒙蒙亮时，忽然觉得终于熬过一晚，坐着睡觉过夜，貌似是我如此多年生涯中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