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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tbag,就是“死了都要爱”——忆Fred Beckey

作者: 马德民    2017-12-05 11:30
今年去四姑娘山的第一天,忙了一天的我打开微信,朋友圈里的斯婷小玻发了一条忧伤的消息:Fred Beckey走了!我把消息告诉了来自美国摄影师BEN,他淡淡的说了句,The King Is Gone. But Fred Beckey Will Never Be Forgotten.

是的,Fred Beckey是一个让人怎么都忘记不了的人。2011年在西雅图匆匆忙忙错失拜访他的机会,曾经与他有过邮件来往请教攀登往事,从他的著作和文章里,我特别记得这么一段话:

“在受空间限制的野外,这是更适合个人而不是集体活动的攀岩地带,能让个人在独自爬行中提升自我认识能力……登山的魅力到底何在?在于某种复杂、无法言喻的力量;在于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吸引力。”


Fred Beckey先后五次来中国攀登,1991-1992年攀登贡嘎北部的嘉子峰田海子山、蛇海子山等,2006年前往雅拉雪山,2013年来到四姑娘山婆缪峰。Fred Beckey提供

这是Fred Beckey在介绍Cascade——美国西北地区的阿尔卑斯型山脉写的一段话。1992年-1993年间,他先后带领两支登山队攀登贡嘎山北侧的未登山峰。贡嘎山周边集中了众多的6000米级别山峰,是喜马拉雅山东部阿尔卑斯类型山峰的代表,卡斯卡德山脉与之非常相似,但四川的规模和气势要壮丽的多。我和他的结识便是从贡嘎山的攀登文章开始的。

之后看到了更多关于他的介绍文章,尤其是举着will belay for food的牌子的那种感觉震撼了我。我想起Beckey早年因其坚定的个人主义和蔑视权威的作风触怒了“权威人士”,他们多次在大型高海拔探险活动中以个人主义、不安定因素等理由将他开排除队伍。尽管,1956年,Beckey就攀登到洛子峰海拔7500米处,他的经历和经验远比队中其他人要丰富,他仍然被拒绝加入1963年美国珠峰探险队。对此,Beckey做出的回应是在卡斯卡德、内华达山脉、风河岭以及加拿大落基山脉的一连串首登。


优胜美地老炮——Richard McGowan、Fred Beckey和Allen Steck(1982年四姑娘山婆缪峰首登的美国队领队)Fred Beckey提供

我不禁想起“义不食周粟”的典故——武王伐纣,朝代更迭,伯夷、叔齐两位孤竹国的后裔,眼看商朝覆灭,又不愿服侍武王,于是隐居首阳山上,说是不吃周朝的谷粟,便吃野菜过活。不巧偏有妇人说:你们说不吃周朝的东西,但这些野菜也是从周朝的土地长出来的阿。首阳二老一听,就决定不吃不喝,饥贫困绝而死。


巴塔哥尼亚创始人Yvon Chouinard和挚友Fred Beckey在加州Sespe Gorge,摄影/Jeff Johnson

Beckey的最高成就是他多年来流浪攀登者的生活方式,也是在这里我理解了Dirtbag这个俚语的涵义。Dirtbag是英文俚语,以前贬义脏袋,意指流浪汉一身衣服穿多年,睡在朋友家的沙发或地板上,或是住帐篷睡袋,很久才能洗一次澡,对应英语单词中的“dirt”-脏。


2008年的攀登,Fred Beckey提供

攀岩运动兴起后,Dirtbag专门用来指一种最大化攀岩时间的生活方式——岩棍正是其意。那些混在CAMP4的Dirtbag群体扩大,逐渐被社会理解。一般情况下意味着没有全职工作,跟着岩壁和季节旅行。有些攀岩Dirtbag们不翻垃圾箱都不算硬核脏袋,另外一个Dirtbag必备技能是在餐馆里捡剩食。

Fred Beckey是最硬的Dirtbag,他完全把攀登作为生活核心。在经济上,除了为下一次出行筹集资金,其他的只要能维持就行。他的省钱招数也是花样百出,喝咖啡时不停要求免费续杯等等。终生未婚以攀登为乐,靠著作版税、放映幻灯片、合同研究工作的收入简单维持生计。当同龄人在养老院步履蹒跚或者已然过世,Beckey依然在那里——这个流浪攀登者中的圣人,依然过着纯粹而狂热、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攀登生活。


2006年拍摄于格聂峰攀登进山途中,摄影/马德民

写着写着,思绪突然联想起2006年去格聂途中遇到的冷谷寺苦修僧,背着青稞面粉徒步去山外化缘,其中的女尼趟河背着生病的同伴过河,她们把全部生活都围绕着信仰,愿意把全部时间用于自己热爱的事情。正是因为这种投入和人生态度,苦修者们备受尊敬。一方面,他们为了追求心中的目标,可以过着极简的生活,超于物质与生理的追求。

我们大多数人活在一个物质泛滥的世界,物件来去,买下丢弃,好像过着可以无限淘汰更换的日子。偶然遇上心动的时刻,麻木的心灵终于为此不规则摇晃了,好像才能为生活带来一点存在感。于是,我们发现自己心中终究有一点恋物情怀——莫名着迷于一种收藏,执着珍惜一个充满回忆的物件,作为快速日常流动中镇定心神的基石。

恋物是种情怀,惜物是种美德;认知到自己眼前的人事物皆有可恋之处,有让人愿意长相生活的美好,最是可贵。Dirtbag,就是“死了都要爱”,我们多数人做不到“死了都要爱”,那么至少可以做到“爱到死为止”,与你的美好物件,等着与你爱的人们一起终老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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