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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

我曾在你的羽翼和风雪中,见过闪耀在天地间的这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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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5 14:14 1 只看该作者 | 倒序浏览

车子在盘山路上行驶,离徒步的终点站越来越远,似乎连六天的行走记忆,也随之模糊不见。海拔急速降低的过程中,伴随间歇性的强烈耳鸣和耳痛,我和朱非凡,还有老蔡到达温泉酒店。深山当中所历经的种种,何以慰藉,唯有温泉,和闻名当地的草科鸡。


本想在温泉池边独自静静待一会儿,闭着眼睛休息,突然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好,听说你一个人穿越了贡嘎环线。真厉害,认识一下,加个微信嘛?”“哦,我不是一个人,只是跟队友走散了,又和他们一起走的。”我示意对方看向我不远处的朱非凡和老蔡。加了对方微信,觉得总可以独自待一会儿,温泉的水温度适中,我捧起一些水,擦拭鼻子。为什么每一次到高原,晒伤的总是鼻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2017年徒步尼泊尔EBC路线晒伤了鼻子,因为在KALA PATHER 山顶看珠峰日出的时候,摘了墨镜,又因为凌晨四点出发,地处最高海拔处的青旅里,没电也没镜子就没涂防晒。可这次贡嘎徒步,我全程都涂着防晒霜,怎么唯独鼻子晒伤了?!


EBC Kala Pather山顶


心里正郁闷着,又走来两个大哥,蹲在池边,“美女,厉害厉害,听说你穿越贡嘎环线。加个微信。”讲到这里,有必要补充这次徒步的穿越背景,为什么人人都觉得穿越贡嘎就厉害呢?


9月30日,我们一行5人,我,小谢,鲁鲁,朔朔,旭旭抵达老榆林村的藏家青旅“多吉家”。10月1日清晨,包车从老榆林村出发,到达徒步的起点,电站。正式开始徒步,下小雨,加冰雹,待下午三点多,开始下雪。接下来的两天,2号和3号,贡嘎线都在下雪。2号翻越日乌且垭口(海拔约4900米)时暴风雪一度让大家状态低迷,寸步难行;3号也是大雪,这两天当队友们冒着暴风雪前行时,看到很多先锋徒步团队都下撤。听其他队的藏民向导说,这次贡嘎的大雪,几十年一遇(或许没那么夸张,却也足以见这场雪的罕见)。所有人都没想到会下这么大雪,撤退是当时险恶的自然环境中大多数人做出的选择,少有人继续上路,这么做既是对自己的生命安危负责,也是对团队负责。却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心里虽犯嘀咕,路还照常走。我们就是那些人中的一部分。这不,磕磕绊绊,冒着可能把自己献给贡嘎的风险,走完这全程,自然成了撤退者钦佩的对象呐。


五人小分队


接二连三有人过来要联系方式,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是老蔡他们在吹捧我,说我是“女强驴”。“女强驴”?!我可不是什么女强人好嘛。


翻日乌且垭口那天,暴风雪迎面吹着,不得不走几步就侧着身停下来休息,以免暴风雪直打在脸颊,打得生疼。几番都想放弃,太冷了,真受不了。连话都讲不出来,也不能久久站立在原地休息,暴风雪夹击之下,很容易失温。刚刚到垭口底下,忍不住就哭出来。脸颊上的眼泪默默留着,伴着风雪,还要养足精神往前爬垭口。看到了在垭口底,等待朔朔的旭旭,(他们是好哥们和同事,一起加入我们五人队的。)就跟他说,“太冷了,我先走”。实际上,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担心被看到自己在哭,丢人。刚刚开始爬垭口,只听见天边接连几声惊雷,再也忍不住了,反正没有人看到,眼泪止不住地流。“我TM干嘛要来爬贡嘎啊?受这份罪??!!”越想越委屈,可能也是想到其他事儿了,就一起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翻4900米的垭口,边哭心里边默念着六字真言,这是爬山走不动的时候,我拿来激励自己的法子。去年徒步尼泊尔EBC,翻垭口那天也在下雪,也是走不动了,边念着六字真言边走,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但也正是念着六字真言,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和稳固,一步步地,一点点地就过了垭口。


借张日乌且垭口 朱非凡的照片

摄影/老蔡


走在狭窄又被众人踩得光滑的盘山路上,我注意着脚下的节奏,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不断给自己鼓励,除了念着六字真言,也感念这场大雪是贡嘎雪山给我的馈赠,“加油,加油,别放弃!”日乌且垭口慢慢地翻过去了,在垭口最高处张望四周,看到经幡在风中飘扬,“这就是垭口了吗?”似乎翻得很顺利,思绪恍恍惚惚回到二月份翻越梅里内转的垭口那时。风很大,雪持续在下,未敢久做停留,一步步小心下山。等一回头,看到自己和身后的队友们,已经落下很长一段距离。小谢似乎刚刚翻过垭口,在他前面的,不知道是谁。等我再回过头去看他们的时候,鲁鲁突然在半山腰喊:猫猫,小谢有些失温,你先去找一个牧民的帐篷,烧些热水等我们。“失温,帐篷,热水”。我记住了这三个关键词,开始有些担心小谢的情况。


失温是徒步中常常会发生的危险状态之一,万一小谢... 不敢想下去,集中注意力开始借登山杖的助力,在暴风雪中一路小跑着,试图在路上遇到一个牧民,一个帐篷,烧壶热水。暴风雪中我似乎太急于找到牧民和帐篷,越跑越快,也忘了队友四人早被我甩在后面,不知多久才可以追赶上我的脚程。天慢慢暗下来,雪还在下,而我想找到牧民帐篷的念头一刻不曾停止。有了牧民帐篷就有火,可以替小谢烧热水了。


快七点,还在灌木丛当中穿梭,脚下都是泥巴和雪水的混合物,我的越野跑鞋早已被浸透,双脚冰凉。眼前这光景,哪里找得到牧民的帐篷啊?可心有不甘,总觉得再走下去,一定会在某一处看到牧民帐篷的。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哆哆嗦嗦地跟他讲话,可能是因为又冷又饿,简单讲完之后,对方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以为是我失温,把自己背包一侧的保温瓶取出来,要给我热水喝。我连忙说不是我失温,是小伙伴失温,可他还在后面,我需要找到一个牧民帐篷。解释过后,大家接着上路。“雾太大了,求求你走慢点,路上没有人了,我一个人可能会迷路的”。这时候我情绪有些崩溃,哭着对走在前面的他说。他说前面还有一个同伴,他要追上对方。左肩处传来阵阵刺痛,脚也没了知觉,步子越来越不稳,我强撑着跟在他后面,努力不掉队。前面有一个黑影,他喊着队友的名字,对方停下来。就这样,我们三个一起走在茫茫大雾中,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还好有雪的反射,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前方的方向。


晚上七点半,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一处光亮。“嘿!”走在最前面的队友喊着,看没有回应,又接连喊了几声。我们三人都以为营地到了。等走近一看,原来方才看到的光亮,是从一顶帐篷里发出的,且此处只有一顶帐篷。我不知道这两位大哥还是否要继续往前走,毕竟走夜路很危险,他们想要去的目的地,不知道还需要走多久。此时此刻雪开始下大了,我冷得站在帐篷前一个劲儿地发抖。听两位大哥和帐篷里两人对话,得知帐篷里有炉头,有气罐。第一反应是,太好了,有火。“可以让我进去烤一会儿火吗?我好像失温了”。我强撑着让自己把话讲完整,在牙齿也打颤的情况下。获得允许后,火速钻进了他们的帐篷。他们打开炉头,我开始烤火。烤了会儿,我把袜子脱下来,问过他们之后,开始烤袜子。但似乎怎么烤,双脚和全身的温度也上不来。一是脚还是冰凉,或许是袜子太长时间完全浸泡在雪水里的缘故;二是我止不住地在发抖。听帐篷外传来的对话声,那两位大哥今晚也不打算继续走了,一边扎营,一边帮帐篷里这俩哥们铲一些雪,烧开水来喝。


本想烤烤火,恢复些体力就出帐篷扎营。帐篷外不停地有啪嗒啪嗒的响声,像是冰雹又不像。外面的天气越来越糟糕,雪很快覆盖在外帐,厚厚一层压得帐篷边沿空间更显拥挤。八点过,烤火之后的我,还是在不停地发抖,体力也没有恢复,跟他们说:“我再烤一会儿就出去扎营”。其中一人说:“你还是别出去了,今晚就睡这吧,这么大的雪,我们也没办法帮你扎营”。以当时的体能,自己在下着大雪又天色全黑的状况下扎营实在困难,一向逞强,在这种节骨眼也没再坚持,“谢谢你,谢谢你”。道谢之后,也吃不下东西,就先休息了。迷迷糊糊地听到俩哥们还在讲话,帐篷外两位大哥还在对话,闻着帐篷里的方便面味道,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可能是从垭口一路跑下来就没怎么停下休息,也一天没吃东西,高反的症状出现了吧。“千万别发烧。明天就好了。”我安慰着自己,沉沉睡去。


10月2日,正式徒步的第二天,暴风雪和队友小谢遇到的突发状况,让我和四位队友失去联系,而同一天,我先后遇到了两位大哥,和有救命之恩的两位好基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会成为我的新队友:炮哥,秋哥,朱非凡,和老蔡。


每一次徒步都希望看到星空,结果每一次都是拖着沉重的身体睡过去,完全忘了自己还有看星空的愿望。回头想想当日的遭遇,朱非凡和老蔡在营地里的那盏灯,在漫漫长夜,看不到尽头的苍茫天地间,恰似闪耀天边的一颗星。


子梅垭口

蓝色帐篷那顶~是老蔡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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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5 14:37 2 只看该作者

写在前面


有一个女人,从小被父亲虐待,父母离异后和母亲一起生活。她读大学那会,母亲得癌症去世,她吸毒,和相恋多年的男人离婚。之后,她背上一个超级大背包,踏上一趟自我追寻的旅程,并在这趟旅程结束时获得释放和解脱。这是美国作家Cheryl Strayed (谢莉尔·斯瑞德)的故事,她的自传被改编成电影《涉足荒野》。广义上来说,可能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片荒野,你走进它,也走出去。这或许是一个必然和必要的生命阶段。


今年九月底,当我抵达成都,和一同前往康定徒步的伙伴汇合前,去了春熙路一家喜欢的书店。在书店随意闲逛,无意中看到谢莉尔的那本著作《走出荒野》就随手拿起来,恰好翻到一段电影中未曾改动的情节。在女主人公快要结束PCT[注:见文章末尾]徒步行程时,在下着雨的泥泞小道上遇到一头和主人走散的动物,她牵着它,正巧看到一对祖孙赶来寻找它。小男孩跟着祖母一起,简单对话后,唱了一首英文歌选段给她。 送走祖孙俩,她往前走了几步,跪在无人而泥泞的小径上哭起来。

当时看电影看到这里,大概是全片让我感同身受的一部分。看到书中情节也是如此。那大概是她在走过很长很艰难的路,受过很多心理和身体上的磨难后,肯接受和面对自己,原谅自己,原谅过去,和自我和解的一个开端吧。


《涉足荒野》电影剧照


从贡嘎徒步和同伴走散后,到结束徒步行程前,一路上我都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同伴失温,我听从队友的建议前去寻找牧民帐篷,烧热水的行为是否正确?脱离队伍,一个人走在暴风雪并空无一人的雪地,是否正确?一路无解。唯一认为自己在听到救援建议的第一时间,对此事该有自己的想法,而不盲从于别人的建议。当然,我知道对此提供建议的队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能够援助失温的伙伴,而我听从他的建议,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帮到失温的伙伴。



那晚先后在徒步路上遇到秋哥和他的队友炮哥,路上除了我们三人,再看不到徒步的队伍了。在感觉自己失温,体力基本耗尽的情况下,跟着他们走,是我凭直觉做出的选择。可是坦白地说,我不能完全信任路上遇到的两个陌生人。在我们一起走到老蔡他们的营地时,炮哥向帐篷里问话,他们打开帐篷,探出头来,一脸懵掉的样子。听炮哥和他们交谈的情形,听上去两人还算靠谱。炮哥和秋哥的状态看起来还好,他们商量后,决定在老蔡他们附近扎营。首要之急还是进帐篷烤火,让体温慢慢回升。如果能度过今晚,第二天就跟着老蔡他们一起走吧。我这么想。


烤火过后手脚还是冰凉。老蔡建议我把睡袋拿出来,钻进睡袋保暖。他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泡面,糌粑,榨菜什么的。我说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只想睡觉。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高原吃不下东西的状况,而以前,不管是在西藏,还是在尼泊尔的高山上,海拔过五千米,我可以吃完一大盘蔬菜炒面,喝一大杯奶茶。而那一整天,我只吃了一袋饼干,几颗巧克力,喝了几口热水。从4900米垭口下山后,一路上想着尽快找到牧民的帐篷,烧壶热水给小谢,可以救他的命。抱着那样的信念,我不停地往前跑,没有喝水没有停下来休息,直到遇到秋哥,感觉到自己情况有些不好,才恳求他帮忙从我的背包一侧取出保温瓶,喝几口热水,再继续赶路。


老蔡他们是双人帐,好的是大家都不胖,勉强挤一挤还是可以睡得下三个人(此处主要想表达我比较瘦,节省空间)。当我钻进睡袋,侧身面对帐篷的一面时,感觉帐篷边沿的积雪沉沉的,挤压着我的胳膊。闭上眼睛,有些担心自己体温上不来,一觉睡到醒不来,也担心万一一觉醒来发高烧。老蔡把不知是他们俩谁的背包放在我脚下,背包的支架处硌得我脚背疼。本想让他拿开,想想自己这还寄人篱下呢,忍了吧。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真是件美好的事情。不幸地是,外面下着大雪,而昨晚的积雪也似乎可以没过膝盖。白茫茫的雪地上荒无人迹。炮哥和秋哥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再度出发。看着雪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老蔡对炮哥他们说,再等等,后面的队伍跟上来以后,踩出路迹走起来就轻松多了。炮哥他们和队友走散,据说队友背着炉头,他们背包里虽背着气罐,却也只能借着老蔡他们的炉头才能烧水喝。这种情形下两人往前走也着实冒险。他们放下行李,重新扎营,大家一起等待着雪变小,后续徒步的队伍跟上来。我呢?没有带炉头,气罐呢,前队友体谅我是女生,四个男生一人背一个。此时,我已经决定跟着老蔡和朱非凡他们一起,他们带着救命的家伙,可以烧水煮饭,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是徒步的第三天。出发前,广袤的雪地一时被阳光覆盖,似乎比夏天的温度还高。老蔡脱掉外套,来了张雪地裸照(装b照。放心大家,他没胆全裸)。我站在一旁想,兴致很高嘛,万一感冒就完了。不过据朱非凡说,因为工作关系,老蔡常年往来藏地,身体素质没问题。


广告时间:老蔡单身,女同学们请抓紧

什么?想看裸照?请戳我


我们沿着后续徒步队伍踩过的脚印走,老蔡和炮哥打头,朱非凡第三,我第四,秋哥落在后面,边走边拿单反拍照。下午五点半左右,我们到达莫溪沟尾一处营地(未抵达目的地莫西沟尾营地,此处亦为营地),离水源比较近。因为我走不动了,大家就在此扎营。扎营时,道路一边出现一个藏民,他客客气气地对我们说:“扎西德勒”。大家都回了句“扎西德勒”,却很快知道来者不善。他说我们经过莫溪沟一带,都是当地藏民自己搭建的桥。一共四个,要收过桥费。我这时候已没力气跟对方争辩,听着炮哥和老蔡在和藏民理论。秋哥放下行李后马不停蹄往前寻找前队友,似乎是之前跟前队友的约定。藏民可能看我们人多,也丝毫没有要给钱的意思,放话第二天一早会跟着我们过桥,以便收取过桥费,这样就走了。我在选定的一棵树下扎好营,穿上人字拖踩出一条通往老蔡和朱非凡帐篷的小道,等待他们烧水吃晚饭。天黑了,雪越下越大,炮哥担心秋哥的安危,站在帐篷前一边等热水烧开,一边和老蔡他们聊天,觉得秋哥没必要这么冒险。晚上八点左右,秋哥平安回到营地,虽说没找到前队友。在老蔡他们的帐篷里,大家共享一小锅三人份雪水煮泡面(除了用雪水,还用尽我净化的一瓶溪水,最后还是煮成了疑似干拌面是怎么回事?!)。回帐篷休息前,老蔡放话第二天一早七点出发。写完日记,把手机闹钟设置为六点,关掉头灯,我对自己说了声晚安,对远在家乡的妈妈说了声晚安。


摄影:老蔡


第二天一早,伴着闹铃声准时起床,我收拾好帐篷里除了防潮垫的一切零碎东西。等到七点半,老蔡他们的帐篷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我爬出帐篷,用人字拖踹了踹他们的外帐,说是替他们抖抖帐篷的雪,却很不满:“喂!是谁说的今天一早七点出发的?这都七点半了!!” 老蔡说:“外面雪大不大?”我说:“大啊。但是你昨天说了七点出发的啊!”“昨天和朱非凡聊天聊太晚了。”“不管不管!你不守信用。”“雪那么大,你看我们没动静就先别收拾东西啊!”眼看着雪不停地下,大家先解决早饭问题。而这期间,炮哥和秋哥先后拔营,收好了行李,坐在背包上吃干粮。快十一点出发,雪停了,不远处雪山一角清晰可见。经过三天的大雪,这一天出发时晴朗天气,让大家的心情较前几日轻松很多。出发不一会儿,沿路雾气弥漫的雪山很快显现真容。我们走一段,在路边拍团体照,拍沿途风景。走了大概一小时后,我们到达莫溪沟尾营地。那里离当天的目的地,全程25公里的贡嘎寺,担心和顾虑都在后面,而此刻我们浑然不觉。


摄影:老蔡的相机


超爱玛尼石堆  摄影:老蔡


在原始森林中穿梭,一路上都是雪水化过后,被马帮踩烂的稀泥路。我小心翼翼地踩在雪上,遇到稀泥路就绕道,走到稀泥路上方的丛林中,沿着其他人的脚印走,等下一段稀泥路没那么糟糕,再沿着斜坡小心走下去。下午六点多,天几乎要快黑了,大家仍然在和稀泥路作战,连炮哥都开始抱怨,这稀泥路走得人心烦。这时整个队伍还是老蔡和炮哥走在前面,我每走一段偶尔看得到朱非凡的背影。大家到齐之后,看了看手机里下好的轨迹,离冬季牧场营地还有八公里。而老蔡的目标是今晚杀到贡嘎寺。晚上七点多,路边看不到任何可以扎营的地方,沿路都是稀泥,路一侧被树木遮挡着看不到底,万一失足掉下去,似乎很难保命。另一侧,是被积雪覆盖着的丛林。打开头灯,满心沮丧地走着,前面隐隐约约看得到朱非凡,但根本不知道老蔡他们在哪里。秋哥打开手机打光,走在我后面。突然听到他失足滑倒的声音,我吓得大喊,秋哥你小心点。停下来等秋哥,可是等我朝前再走了一段,感觉秋哥又滑倒了。“这哪儿是在徒步啊?这就是在玩儿命好嘛!”我忍不住朝秋哥抱怨,等他追上我的时候。此时已经走到崩溃,却压根看不到前面的人影。也根本顾不上鞋子,整个脚没入稀泥里走,小石子,沙子和淤泥一起灌进鞋里,步伐也开始不稳。虽说有登山杖支撑,有几次身体却不自觉地往看不到底的路一侧倾斜。小心地爬坡,爬坡的节奏变缓慢,感觉体力几乎耗尽。等我好不容易追上老蔡之后,忍不住朝他吼起来:不要再这么走了好不好?!秋哥刚才有几次都滑倒了!我也差点从路一侧掉下去。走夜路本来就很危险,再这么走下去,人真出事了怎么办?


老蔡似乎被我的话吓到。可他坚持,是我们天黑前走得太慢了。集体等秋哥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沉默,我感觉自己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似乎十几分钟的时间,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我说我真的走不动了。又往前走了一截路,稀泥路一侧,有一个平坦且没有遮挡物的斜坡,似乎可以扎营。大家放下背包,老蔡提出先去前面探探路,说不定可以找到更适合的营地。过了几分钟,他回来说:“前面有一处平地适合扎营”。我看了表,晚上九点整。


老蔡和朱非凡合作,很快扎好营。我一边发抖跪在地上铺好地布,一边掏地钉出来。这过程中,老蔡走过来问:“要不要帮忙?”我其实是需要帮忙的,却生气他走得太快,不等大家,冷冷地说:“不需要”。扎营花了大概四十分钟,总算搭理好一切,我钻进睡袋,闭上眼睛休息。再次手脚冰凉,而左肩更是刺痛难忍。或许是背包带没有调节好,或许是因为帐篷放在背包一侧,重力倾斜在左肩上。要不要吃一片止痛药?想了几秒钟,忍到明天早上再说吧。热水也几乎喝完了,拿什么喝药?出去找老蔡他们烧水喝吗?我才不,宁愿渴死。


到达营地的那一刻,冰凉的空气中,隐约闻到一股藏香的味道。不知道是我走到意识模糊的缘故,还是只是丛林中树木散发出类似的味道。可是,潜意识当中,我总是觉得贡嘎寺就在附近,它一定就在我周围。只是我看不到它。闭上眼睛,试图入睡,那味道却越发清晰。或许是潮湿的灌木和松针散发的味道吧,我这样想着,慢慢地睡着了。被一阵嘈杂醒吵醒,看了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听上去有一群人走到了我们的领地来。来就来了,这么晚还这么大声,有没有点素质。这样想着,却在众人的声音中隐约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前队友的声音。真的是他们吗?这样想着,我很快又睡过去。


徒步第四天,将近十一点多拔营,走到晚上九点,十个小时的艰苦跋涉,却没有走到冬季牧场营地,更别说贡嘎寺。可另一个时空中的我确信,我们已经抵达,只是还不知道。



[注:]Pacific Crest Trail,美国太平洋山脊国家步道,美国最早决定规划的两条国家级风景步道之一。走向基本上沿着美国西部的喀斯喀特山脉(Cascade Range)和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最高的山脊,北起美加边境,南至美墨边境,纵贯华盛顿、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等三州,全长2650英里(4265公里),沿途经过25个国家森林和7个国家公园,其中包括华盛顿州的瑞尼尔山(Mt. Rainier)国家公园,俄勒冈州的火山口湖(Crate Lake)国家公园和加州的红杉(Sequoia)与优胜美地(Yosemite)国家公园。(信息来自美国驻华大使馆)

发表于 2019-2-15 14:38 3 只看该作者

清晨,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有一个男声传来,好像在和其他人问好,又说自己先走一步,贡嘎寺见。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听到帐篷外有人喊:猫猫,猫猫。“谁叫我?谁在叫我?”我在帐篷里应答。


哇!是旭旭和朔朔。原来昨晚十一点多到达营地的人当中,有他们俩。我迅速爬出睡袋,打开帐篷,穿好人字拖就朝他们的帐篷跑过去。老蔡他们的帐篷就扎在我旁边,看着那顶天蓝色帐篷,特别想踹两脚。(没错,还是对前一晚老蔡走很快的事儿记仇。)朔朔他们的帐篷和我的一样,也接近泥泞的路边,平坦的一小块儿。他们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帐篷,准备煮早饭。我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去收拾帐篷”。




路一侧的深绿色树稍间,隐隐透出远处的雪山。它们并排屹立着,丰饶而优雅,雪白之上裹着一层浅薄的金,阳光的晕染让它们更显威严和神圣。稀泥路上,一个骑马的藏民路过,他对着我说:“扎西德勒。贡嘎寺再走十分钟就到了”。“扎西德勒” 。前一晚闻到的藏香味,和此时藏民的话对应,印证我的知觉。而我的思绪,如冉冉上升的烟雾般,飘回过去。



徒步第三天,也是选择和新队友一起走的那天早上,我碰到了前队友旭旭。他和一行人一起,路过我们的营地继续前行。后来赶上他们,我和旭旭一起走了一段。我问他怎么也和朔朔他们走散了。他说那天他到达垭口以后, 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等到朔朔(徒步第一天,朔朔有些高反症状,因此第二天行程,选择付钱把背包交给马帮驼到垭口。旭旭先到达垭口,一边看着朔朔的行李,一边等他),垭口风太大,他就继续往前走。后来在路上遇到徒步第一晚一同睡在牧民帐篷的大哥,就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起走。旭旭的新队友们在下午两点左右选择在山脊一排破房子里扎营。一眼看上去,那房子顶部是空的,砖色青灰,挺吓人的。当然,八九个人一起住,倒也安全。旭旭决定和他们一起在此处扎营,同时留下来等朔朔他们。朔朔和旭旭共用一顶帐篷,帐篷,炉头和气罐也在朔朔那里。“我不想在这里扎营。看上去挺恐怖的”。我说。“你不等他们了吗?”旭旭问我。“我不知道小谢现在状况怎么样了。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撤退了。我想和他们(新队友)一起走”。


“猫猫,吃早饭了”。我忙着收拾行李,忘记把自己的小锅给他们了。他们拿什么装早餐?正想着,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小锅。之前大家一起煮饭吃,我的小锅放在背包里侧,很难取出来,他们也是借了这个小锅给我——这个没有用过,正好给你。时隔两天,和队友重聚,吃着熟悉的蛋白粉早餐,我开玩笑似的说:“在柬埔寨喝了水果奶昔,回家以后就开始天天喝;在尼泊尔喝了奶茶,回家以后也天天煮奶茶喝。我要讨来蛋白粉早餐的配方,回家以后也天天吃”。我问朔朔,小谢情况怎么样了?他说从垭口下来以后,当晚七点多,他们和路上遇到的一对夫妻一起扎营,他,鲁鲁和小谢共用一顶帐篷,第二天一早小谢感觉状况好一些了。但是拔营比较晚,下午两点多才拔营。那天朔朔过了条河,等了他们十几分钟没看到人影,担心我和旭旭没有(炉)火,而他们的帐篷又在他一人这里,他们四个人(鲁鲁,小谢,一对夫妻)在一起总是比他一个人安全些,就一心往前走想找到我们。而正是那天晚上,朔朔找到了在小房子里等他的旭旭。他们是同事,朋友,也是危难之时顾及彼此的好兄弟。虽说一切都不确定,在没有手机信号,无法联系彼此的三千多米海拔的深山当中,或许正是凭着对彼此的惦念,和信念,让他们能够重逢,也让大家重逢。



重逢


吃过饭,我继续回帐篷收东西。旭旭他们也找了些树枝,点燃以后把垃圾聚拢过来,我把前几日积攒在黑色垃圾袋里随身携带的零食包装袋等扔进火里。可能是连续几天大雪空气潮湿,和树枝潮湿的缘故,点燃之后的垃圾烧得很慢。出发前,担心左肩继续疼痛,我吞了片止痛片,朔朔也要了一颗。老蔡和炮哥走在最前面,朱非凡,秋哥在后面。我和朔朔,旭旭一起走。稀泥路大概走了十五分钟,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的欢呼声。大伙站在通往贡嘎寺的一块指示牌前。它同时也是一个分界点。往上走,是贡嘎寺方向;往下,是下子梅村。




往贡嘎寺的每一步,心里都带着敬仰。曾经在网上看到不同角度的贡嘎雪山照片,都取自贡嘎寺拍摄。这座寺称作老贡嘎寺,是历代贡嘎活佛修行闭关之地,也是藏传佛教之噶玛噶举派(白教)三大圣地(西藏楚布寺、德格八邦寺、木雅贡嘎寺)之一。我走在朔朔和旭旭前面,途中拍了几张贡嘎雪山的远景。它屹立在远处,看似和周围的雪山都不同。一步一步地,曾经在网上看到的几座一字排开的白塔呈现眼前,我知道,贡嘎寺就要到了。炮哥他们已经到达贡嘎雪山的最佳观赏点,写着“贡嘎山”的一块大石头附近。




这可能是徒步当中大家最感到放松和愉快的一个上午,分别站在“贡嘎山”大石头前和贡嘎雪山合影。正是踏过那些看似走不到尽头的泥泞路,在水温接近零下的河水里光脚趟过,在稀泥里和雪地里滑倒过,在自我怀疑和自我肯定当中摇摆过,哭过,笑过,吼过队友,吼过自己,体能和意志力在臣服却不屈服于贡嘎的自然环境之后,得以看到湛蓝天空映衬下的贡嘎雪山。这便是这趟徒步旅程中,动人和留恋的一刻了吧。历经诸多苦难后,见到雪山后内心的澄澈和安静,是贡嘎此行的奖赏和礼物。




摄影|秋哥


我光着脚踩在草地上,往大石块一侧的大片经幡处走去。有一座佛坛连接这大片经幡。佛坛下垫着一块石块,我爬到佛坛沿上,顺时针沿着塔沿绕了半圈,剩下半圈被经幡遮挡。边沿上有一只白色的海螺,像是修建时被篆刻和连接在上面的。我轻轻亲吻了一下海螺,心中念着"ong ma ni bei mei hong"。从上面跳下来以后,我盘腿坐在大片经幡下,又念着六字真言,心中无比安定。



图片来源 Michelle Eronico


或许此生来到贡嘎寺的每一人,以前多多少少都和它有千丝万缕的连接吧。我无法形容当中光脚走在草地上,走向密布的经幡和那座佛坛的感受。或许作为一个不懂藏传佛教,也不知这座佛坛(我一直以为它是佛塔,问了藏族朋友才知道它的名称和作用)是为何用的人,这样贸然踩上去是有失礼节的,可我又像是因一股力量牵引而走向它。它让我感到平静,久违的平静。


和炮哥他们一起站在“贡嘎山”的大石头前拍照时,我的视线也在关注着朔朔和旭旭。他们坐在不远处的石块上,晒着太阳休息。走过去问他们是否要拍照,他们说待会儿。我把脱掉的鞋子,鞋垫都晾晒在石块上,连同外套和帽子一起。一脚一脚,一步一步,脚下的草温度是舒适的,不像石块一样滚烫。突然就很开心,撒开腿跑起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高原,面对着雪山光脚跑。周围的石块上,刻着一些和藏传佛教上师有关的字迹,比如某世上师出生后的脚印。我爬到其中一个石块上,走过来几个藏族青年,严厉地说:“赶快下来,这上面不能爬,会遭报应的”。等藏族青年都走开,我对着大石块鞠了一躬,轻声说“对不起”,转身去找朔朔他们。



贡嘎寺下山前



离开贡嘎寺前,朝贡嘎雪山磕头

摄影|董旭


炮哥他们吃过补给后,准备下山。我和朔朔,旭旭继续留在贡嘎寺,一起在贡嘎寺吃了顿午饭。或许是几天都没怎么正经吃饭吧,觉得茄子炒辣椒,和土豆丝搭配面条超级好吃。吃完饭告别贡嘎寺,往子梅下村的方向走。之前秋哥他们好像有讲要去子梅下村,或许大家可以在旅馆遇到一起吃晚饭吧。在去子梅下村的路上,旭旭走在后面,我和朔朔走在前面。听说旭旭前一晚一直走在前面开路,今天状态不大好。进入下子梅区域后,旭旭被落在后面。朔朔提出回去接应他,而我则站在一个正在装修中的藏餐馆的屋檐下,等他们俩。正对面是一个马棚,有六七匹马并排站在里面吃干草。


等到了子梅下村,才发觉它就是三户人家组成的村子。而这三户人,也在自家做着旅馆生意。我选中一个多人间,把行李放下来,朔朔和旭旭的行程似乎有变。本来商定第二天早上离开子梅下村,旭旭或许是一方面身体不适,一方面和家人约定今日联系,而此时身处深山,无法通讯,他们联系到一辆可以今日出山的面包车,包车五百。我丝毫没有此时出山的念头,看着他们上了车,挥手和他们说再见。回去房间,洗洗袜子,整顿行囊,烤干鞋子,好好休息,这才是正道。只是这一趟旅程下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晚上,一边吃饭一边和旅馆老板的女儿聊天。她叫顿珠,今年17岁。“姐姐,你们汉人怎么这么晚还不结婚?”在得知我的年纪,和尚未结婚后,小姑娘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我说了很多,大意是诸多的生活现实和压力,和很多人以事业为先,可能是一个不结婚的原因。她说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在给她介绍对象,但对方是一个有些油嘴滑舌的人,她说自己不喜欢。小姑娘只读完小学就辍学在家帮助家人照顾生意,她还有一个哥哥,现在正在新贡嘎寺做喇嘛。“在我们藏族,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到寺院做喇嘛的人,我哥哥也是,我爷爷也是”。我问:“那你会不会想你哥哥呢?”“他每个月会回家一次的”。土豆丝有些凉了,它放在藏式炉子上温热。一盘土豆丝,一碗米饭,一碗青菜汤,这是我指定的晚餐,厨师专门做的。那一晚,像是回到很久不住的家一样,吃着家常饭,闻着屋里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和第一次徒步尼泊尔ebc,在几千米海拔的旅馆闻到的一样,让我感到熟悉和心安。


担心自己第二天会迷路,我问小姑娘第二天一早要走的路是否有岔路口。她说一路上都是大路,这条路来往有很多人从巴望海那边过来。如果你迷路了,不要担心,退回来,退到你开始迷路的地方等一等,过一会儿人就出现了。第二天七点半开始吃早餐,八点从旅馆出来,一个人在薄雾笼罩的村子里走。走到一处浅滩,发现前面没有石子路了。沿着露出水面的一段枯枝搭成的桥走,我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拎着两根登山杖,没想到两边的水流湍急,登山杖在水里没放稳,我一下子摔倒在水中。慌忙起身,想,这下完了,羽绒服和背包可能因浸水而更加重了。意外地是,背包没有湿,羽绒服也没有。我继续往前走,到一处接近九十度的陡峭上坡,走了十几米之后发现前面没有路,一抬头发现离我头顶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我上方走。我大声喊,“你们是从哪里走的?”其中一人示意他身后的位置。


我慌忙下坡,趟河过去回到之前宽阔的石子路上。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向我走来,他问:“你后面还有人吗?”“没了”。往前走,发现四个老外正在交谈,其中一个女孩子坐在路旁一个石块上,双手抱着保温杯。他们看到我,都停止交谈,一脸惊愕。是的,我的裤腿卷起,穿着一双户外凉鞋,一手提着鞋,一手拎着两根登山杖,整个人还没有从刚刚落水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其中一个男人主动和我讲话,他们在得知我刚刚落水后,一个女人说包里有浴巾,拿出来给你披着。我一边道谢一边说自己没事。她说,刚刚他们都在交谈,这个女孩子好勇敢,一个人大冷天就穿一双凉鞋。这时我才知道,刚刚我遇到的男人是他们的向导,刚才是去到丛林中小解。而主动和我说话的男人,和要给我浴巾用的女人是一对夫妻。妻子叫Michelle, 是菲利宾人, 和丈夫定居在重庆。我曾误以为她是中国人,直接拿中文和她讲话。坐在石块上休息的是丈夫弟弟的女朋友,他们一行四人,带着一条叫fei fan的狗,一起来山里远足。此时在等向导联系的马帮,Michelle 和弟弟的女朋友骑马出去,丈夫和弟弟步行。


我已经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路口,就是正确的徒步岔口,正犹豫着是否要和他们一起走,来了一个队伍。带队的是成都一个专门做户外的男孩,在他的舅舅陪同下,和大学好友及朋友一起来山里野餐。和Michelle他们道谢以后,跟七人队一起出山。这是徒步以来,遇到的比较开阔和好走的路。这一行人中,舅舅开车,车停在巴望海停车场。他们一路走得很快,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到达巴望海停车场。


在徒步出口的小商店稍作休息之后,他们走向停车场,一边清理后备箱的东西,一边把背包往里面塞。男孩的舅舅说,今天要回成都,把我带回成都,有点挤,但可以顺带把我放到草科乡。我看着他们收拾行李,这时候看到Michelle和妹妹也已经出来,准备上车,而不远处,有一个骚气的红色身影,老蔡!!他和朱非凡也出来啦。我跟男孩的舅舅说:“我看到我的队友了。我跟他们一起走。谢谢你们!”说完先朝Michelle跑过去,她也看到我,说“你很勇敢,希望你平安回到成都”。


以为这趟旅程会以自己一个人走出贡嘎,一个人坐车回成都收尾,却没想到会再遇到老蔡和朱非凡。待Michelle留下联系方式,道谢之后我跑向他们。一起包车到草科,在山脚下的酒店泡温泉,第二天坐车到石棉,坐大巴车返回成都。


到达草科的酒店后,我意外地接到小谢的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小谢电话打不通,本来说今天出山联系家人。我差点说出他失温的事,又唯恐叔叔担心,只是说自己和他走散,走在前面,现在刚刚出山,小谢或许会晚点联系家人。过了不一会儿,又一个电话过来,说是小谢的妈妈。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安,讲话像快哭了似的。她说,小许,你说实话,小谢的身体状况这么样?他有没有高反?“小谢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很担心,想现在就立即买机票飞成都”。我很想讲出翻越垭口那天小谢高反的事,一再犹豫,还是不忍心告诉阿姨,怕她往坏处想。因而我说:“阿姨,翻越垭口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雪,我走在最前面,实在是太冷了,站在原地会冻死的,我就自己往前走了。不过我后来遇到和小谢一起走的队友,他说小谢没事”。阿姨向我要队友的联系方式,我说,阿姨稍等,他们可能也在路上,没法及时看到我信息,我联系到就把他的电话给您。挂掉电话,我火速给朔朔发微信,讲明阿姨目前的担心,并叮嘱他一定要和我口径一致,尽量往好处讲,千万千万不要说小谢失温的情况。“阿姨听上去快要哭了的样子。” 我把朔朔电话给了阿姨。再和朔朔沟通才知道,阿姨已经给当地派出所打了电话,听说有徒步的人因高反丧生的消息。听到这儿,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阿姨没有和我说这个事儿,可能是怕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住吧。住在子梅下村的时候,我就听说有驴友丧生的消息,但从来不会想那个人是我的队友,或者说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小谢的情况,我已经问过朔朔,没有那么糟糕。


阿姨回了短信,说联系到小谢了。谢谢你。徒步群中,鲁鲁说,你们这样徒步,有什么意义。我发了很长一段话,解释自己之后失温的状况,也表明在某一刻开始,自己选择和新队友一起走。像是认错,像是愧疚之心作祟,“对不起”却始终未说出口。直到在公众号发出第一篇关于贡嘎徒步的文章,发现和小谢他们一起走的那对夫妻中,那个男人的留言,我再也忍不住,对着电脑屏幕哭出来。明明是听从鲁鲁的建议,一个人跑到最前面想着可以找牧民帐篷,烧热水救人,怎么在这个男的嘴里,我成了一个抛弃队友的人。


我哭着联系老蔡,他和朱非凡翻越垭口之时,曾遇到过这对夫妻。后来老蔡截图给我,这个男人认错,说自己不该多事。此刻我已经无法理智看待这个事情,或许真的是我听错了鲁鲁的话吧,可我真的是听到他说让我找牧民帐篷烧水才一路飞跑的啊。我太愤怒了,在群里直逼鲁鲁问话,因为他说自己的原话是让我扎营等他们。“从一个近五千米的垭口下来,一路都是下坡路,那么厚的雪,请问我怎么扎营,扎在斜坡上吗?你们自己一路走下来也都看到了,一路上都是灌木丛,那么大的雪,怎么扎,在哪里扎?”“要是我真的听错了,我给你们所有人说一声对不起”。我仍然觉得我当初没有听错鲁鲁的话,分别向旭旭,和朔朔求证,他们有没有人记得当时鲁鲁在垭口的山腰喊了什么。旭旭说,在下垭口的时候,他走在我身后,他也听到鲁鲁说“让我找牧民帐篷,烧水”这样的话。


鲁鲁说小谢失温,倘若他真的仅仅是因小谢失温而让我扎营,在“小谢失温”,和“我扎营”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没有炉头,没有气罐,难道就在暴风雪的路上随意找一处地方扎营,然后呢?这场讨论并没有因鲁鲁主动退群而结束,而是以小谢最终说,当天晚上他走不动了,但鲁鲁带上头灯,曾表示希望可以继续走,找到牧民房。我紧绷的一口气到这一刻才松下来。到底为什么争论到凌晨一点多呢?究竟是为争这一口气。


从大学时代独自旅行开始,每到一处,我都可以结交几位肝胆相照的朋友,也从来没遇到过危险的事和人。一路走到现在,在我意识里,旅途中的人大都心思单纯,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而这一次贡嘎徒步遇到的争论,曾在某个时刻打破我一直以来对旅行的信和念。


在似乎无法证实自己的时候,我想那一天翻越垭口之时,天空曾不间断地有电闪雷鸣。我良善的心念,贡嘎群山和神灵可鉴。本以为这趟旅程截止回到成都就结束,可它发展到此刻,才得以圆满。我尊重和敬畏贡嘎的每一座雪山,也未曾想过征服和证明什么。在遇到暴雪之后,我开玩笑地和同伴说:“雪山不下雪下什么,雪是贡嘎给我们的礼物”。而这礼物,除了最终大家都平安走到贡嘎寺,一睹贡嘎雪山真容之外,还包括人与人之间彼此信任和惦念的真情。


旭旭曾说,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走出来的。如果没有你们每一个人,鲁鲁,小谢,旭旭,朔朔,炮哥,秋哥,老蔡,朱非凡,和一些路上遇到的陌生人,大家彼此关照,一步一步地,走出贡嘎。如果没有小谢失温的消息,我不会勇敢地在暴风雪当中一直往前跑下去。如果没有遇到秋哥他们,我是已经失温的情况下很容易出问题。感谢他们每一个人,也特别感谢贡嘎雪山行,让我更加愿意了解我自己,也更愿意去相信人性的良善。


最终,认识自己,走近自己,是我一生的功课。谢谢你们每一个人。



发表于 2019-2-15 15:56 4 只看该作者
不凡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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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5 16:47 5 只看该作者
早起一天 发表于 2019-2-15 15:56 不凡的经历

谢谢你!
发表于 2019-2-15 20:50 6 只看该作者
终生难忘记不凡的经历。
发表于 2019-2-15 20:52 7 只看该作者
你就是那颗闪耀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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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5 23:40 8 只看该作者
遇到你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段非常不寻常的经历,见证和认识了一位不平凡,有大爱之心的漂亮女孩。
1人点评 收起
发表于 2019-2-16 10:05 9 只看该作者
秋子1965 发表于 2019-2-15 20:52 你就是那颗闪耀的星星

谢谢你。
发表于 2019-2-16 10:06 10 只看该作者
劲秋 发表于 2019-2-15 23:40 遇到你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段非常不寻常的经历,见证和认识了一位不平凡,有大爱之心的漂亮女孩。 ...

大家遇到都是缘分,还可以一起看贡嘎雪山。感谢秋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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