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记录了去年九月份在冈仁波齐转山遇到的人和事。 - 01 - 写下这段文字时,车子正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缓慢行驶。 下午经历了阵雨、暴雨、冰雹、雨夹雪。而此刻,凌晨时分,已演变成遮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雪花透过昏暗的车灯,夹带着黑夜的冷冽,变成一片片绵密的绒絮。车内溽热的空气让车窗阵阵起雾,雨刷器被大雪层层包围,发出吃力的闷响。 此时我腹中空空,伴随着阵阵绞痛,胃犹如一块石头向下坠,脑袋发麻出冷汗,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在座椅上。这和我多年前第一次去川西高原时的反应一样。 (在海拔5000多的地方冒雪走夜路) 这是我第一次入藏。 到拉萨后并没有太多时间适应海拔,办好边防证就一路向西,奔赴阿里。 今天车子已经连续行驶近12个小时,凌晨两点多到达仲巴县,终于可以休息了。电热毯将被窝烤得很暖,躺下后终于舒展,一夜无梦。 醒来时七点刚过,食欲恢复,心情惬意,全身舒畅,经受住海拔的考验了。 (过了数不清的检查站) |
- 02 - 219国道把我们带到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原公路上。公路两岸植被稀疏,浅草若隐若现,初秋给这大片浅草染上黄色,让高原发白的盐碱地显得层次丰富。 目光所及的远处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小山上光秃秃的什么植被都没有。由于基础海拔就很高,看着不高的小山,山尖尖也常年白雪覆盖,山腰云层荡漾,如果站上山顶,应该可以看到很棒的日出云海。 经过玛旁雍措时看到一群藏野驴,他们个头不大,尤其在这旷野里,显得只有一只小鹿那么小,有一只小宝宝趴在地上,躺在自己的食物里喝水吃草。 (徒步冷布岗日时遇到的藏野驴) 道路右手边群山绵延,神山就隐身其中。 “你看那一片山,有阴云的地方就是神山。她就是很神奇,只有她常年阴云覆盖,山顶上常年都有积雪”,司机大哥给我介绍道。放眼望去确实如此,到处阳光明媚,唯独神山的头顶覆盖一丝阴云,遮挡住她的容颜。 驶入塔钦反倒看不到神山,这里海拔4600米。 高原上的阳光异常灼目,亮得人眼前发黑。 (塔钦小镇) (远处那片海就是圣湖玛旁雍措) |
- 03 - 客栈老板娘是个年轻美丽的藏族姑娘,她告诉我们当地人转山一般凌晨四五点就出发,走得快当晚就可以出山。 我和同伴眼下时间充裕,不想匆匆而过,决定重装四天完成这次朝圣。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把客栈收拾得井然有条) 凌晨四点出发时,小镇已经人影攒动。黑暗中行走却完全不用害怕担心,跟随着满山闪烁的灯光即可。 朝拜者中妇孺老少皆有,也有不少举家出动,正如电影《冈仁波齐》中展现的一样,转山朝拜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 (星星点点) 进山没多久就开始下雨,黎明前的夜雨更冷。趁着添加衣物的时间喘口气,用登山杖在身后撑起湿漉漉的背包,脊背向后稍稍倚靠,权当休息。 此时听到一串坚定的脚步声,呼吸厚重,口中念念有词。这声音突然坠落到地面上,又飘回空中,一对磕长头的夫妻恰巧经过。他们毫不犹疑的匍匐在泥沙里,双手合十,三步一磕。我备受鼓舞,抓起登山杖继续赶路。 就这样摸黑在雨中行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接近八点还一片漆黑,太阳仿佛忘记上班了。 但回头望身后,远离神山的方向,天空已经变成温暖的橘色。果然如司机大哥所讲,唯独神山常年阴云覆盖。 |
- 04 - 饥寒交迫中到达第一个补给点,两碗甜茶下肚后冻僵的躯干回暖。打开相机,镜头上竟然结了厚厚的霜。 墙角的床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被母亲叫醒,他一个人玩了一会,光着屁股跑来跑去。少倾,年轻的妈妈过来给他穿好衣服,牵着他赶路。 喝杯甜茶的时间,天终于亮了,雨也暂时停了。 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拿雨伞当拐杖,都健步如飞,七旬老妪走的都比我快。 (朝拜者们) 在河边的空地上看到一群乌鸦埋头啄食,走近一看一只死掉的土拨鼠只剩一张皮。高原上的土拨鼠都肉肉肥肥的,体格大的堪比一头小猪,而这一只已经血肉模糊,完成了生命归于尘土的宿命。 (玛尼堆上飞过的乌鸦) 沿着河逆流而上,右手边的云层后就是神山,花岗岩山体光洁无比,在旷野里神迹般稳坐于此。 没多久,雨夹雪再次到访。 一对同行的孙女和奶奶,两个人只有一把伞,孙女一直将伞撑在奶奶头上,但是奶奶很倔强跑得很快,孙女一路在后面追,雨雪把他们都淋湿了,但两人还很开心。 |
- 05 - 淅淅沥沥的雨夹雪把我的裤子和鞋子都淋透了,手脚冰凉关节发麻。在第二补给点,我一头扎进屋子里,坐在火炉边没一会就浑身冒烟,像要升仙似的。 雨停后,在旁边的空地上扎营。这里还有2顶大帐篷,住着几位磕头的朝拜者,还有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卡车,这会儿只有2个人在营地。 他们敞开帐篷晒太阳,看到我准备搭帐篷就凑了过来。 我刚把地布铺好,一阵风就吹乱了。见状两人挥手示意要帮忙,我也很开心的邀请他们。没想到随后基本不用我动手,他们非常利索的把帐篷支棱起来,还细心的捡了一些石头把四周压好。 饭毕,两个虔诚的藏族人,两个遥远的拜访者,四人席地而坐,一人守着一个帐篷,谁也不讲话,眼睛半睁半眯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时间仿佛静止了。 (沿途的朝拜者) (去山上取水的老妪) |
- 06 - 早上七点多一只小鸟在我的帐篷顶踩来踩去,把我叫醒。打开帐篷对面的山坡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新雪。昨晚的冰粒变成雪,让四周俊朗的山体都挂上了白霜。 路上已经满是朝拜者。他们的额头沾满泥沙,甚至已经结痂,衣服前襟湿哒哒的滴着水,手套也不知磨破了几双。但一个个眼神坚定,偶有疲惫,但没有退缩。 很多人看我背着大包拿着相机,问我累不累,要帮我拿东西。“累啊,头也疼。但我还可以再坚持坚持”。 转山路线其实非常成熟,沿途很多客栈茶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我还要背上帐篷和炊具,负重这么多。我只是想不借助任何外力,完全靠自己完成我的朝圣。 雨雪说来就来。 前方一家三口穿着雨衣快步行走,父母带着三四岁的小朋友一起转山。小朋友穿着橘黄色的小雨衣,像一颗移动的甜橙。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举家一起转山似乎很普遍,甚至还有抱在怀里的婴儿。 小朋友哪有那么娇贵呢,早早的就淋过雨雪,翻过垭口,或许以后成长路上会少一些险阻。 |
- 07 - 我缓慢的行走着,把相机放在身后记录。回头时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姑娘冲着我喊:“你在那等着,我给你拿过来”。我一时竟然有点害羞,只是对她微笑说谢谢。 “你得快一点了,再慢今天过不去这个垭口”。 “我今天就在山下扎营,明天一早翻垭口。” “那你要小心一点,晚上下雪的话明天下山不好走”。说罢这位年轻姑娘就快步赶路,等我走到山坳的营地时她已经到半山坡,还不时回头朝我挥手。 (没有拍到这个可爱的姑娘,只有一角) 扎好帐篷休息时,听到有人喊我,“帐篷里有人吗?” 出帐篷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皮肤晒得黝黑,牙齿光洁白亮。前额扎着小辫子,额头上都是灰褐色的泥斑。 “妈妈她们长跪时都会念经,但是我不念”。“为什么你不念呢?”“因为我嘛,一直吃东西,没时间念”。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六岁,高中生年龄,说话时还吐着舌头做鬼脸,旁边跟着五六岁的小弟弟。 弟弟躲在哥哥身后,摆弄着哥哥的衣服,害羞的看着我,又很想跟我打招呼,不停的喊着“拜拜,拜拜”。 我说你们先走,也许明天还能遇到你们。 (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