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容易忘却的大概是苦痛。 从四姑娘山三峰下撤回大本营,我好像一直在唠叨:太可怕了,实在受不了了,再也不来了。 可是,现在气喘与攀高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似乎只剩下登顶时的壮丽景色和兴奋。 儿时就有爬树、攀墙的恶习,大概仅仅是好奇,或者是为了去发现什么未知世界,亦或只是为了摘下那串香甜的槐树花、一粒熟透了的无花果,甚至也就是为了抄近路上学而已。 谁知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没如人所愿变的沉稳,反而愈加轻狂,上山下海滑雪帆板,能蹭个边的都蹭 。 多年前的一次慕士塔格(7K级别)日落,当时还热心滑雪,面对优美山形,心动一下:登顶后滑雪下山。 后来得知:有5000级别初级雪山登顶证书才能随登山队登6000级别,而后是7000级别。于是入门级的四姑娘山(四川阿坝)和哈巴雪山(云南迪庆)成了心结。 |
本帖最后由 蛤蟆精 于 2019-10-31 15:57 编辑 图示:自左向右大峰5025、二峰5276、三峰5355、幺妹峰6250 心仪了多年,今年国庆节终于有缘安排四姑娘山,莫名的自信,直接选择了可登山峰中难度最大的三峰:入门级技术型雪山。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技术型。 网络时代很容易找到专业的登山队伍(雪山之吻还是挺专业的),帐篷等团队装备以及保护装置都由领队准备。登山者只需要自带个人用品。 出发点在长坪沟沟口(10月5日),景区门票自然少不了。登山队伍需要登记,似乎没有注册向导带领无法进入。 日隆镇海拔大约3100米,第一天到达露营的大本营大约4400米海拔,大宗物品由协作负责运输,自背随身用品即可。 领队出发前推荐往返大本营段选择骑马,理由是如果在第一天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会影响第二天的登顶概率。考虑到登顶的强烈欲望以及担心下山时膝盖受伤,最终选择了骑马,但是告诉协作要给我留2小时左右的徒步登山过程。 森林处于4000米以下,树种从落叶木逐步过渡到针叶木再到灌木。森林下的其实只有马道,雨水以及反复解冻的雪水使得小路泥泞不堪,可调整长度的登山杖是必不可少的,防水的高帮登山鞋更不可少,而协作们穿着解放鞋健步如飞。如果体重较大者骑马似乎颇有危险。徒步中的自虐程度非常合适,森林中空气新鲜,泥土味、树叶味混杂着马粪味,如果没有登顶压力全程徒步想必也很享受。 此后发现这一段登山虽然也有气喘,但仍然是山地攀登,与次日的高原登山完全无法同日而语,毕竟有大量的植物提供着氧气。 |
训练是这次登山最大的收获,安全带、上升器、缓降器、快挂、过绳结、确保......,这是明天登顶的必备课,像我这种伪户外必须认真学习,山峰的危险无处不在,任何的过分自信、轻视甚至仅仅是疏忽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10月18日一位登山者在四姑娘山大峰滑坠遇难)。 晚饭是乱炖和辣拌顺风,全队6名队员全无高原反应,大吃一顿,我居然吃了3碗米饭。事后感觉我的消化系统只是开放了这一段时间,其它时间出于自我保护停止了工作。从5号出发一直到6号晚上返回日隆镇,我只靠这3碗米饭、6个沙琪玛、1个馒头、3块巧克力支撑居然没有饥饿感。 日落后气温骤降,山上最宝贵的是电,关闭手机睡觉。睡前建议协作以后登山多背几块充电宝上山,肯定能租出大价钱。 自带的800克鹅绒睡袋只能御寒,脚部倒是不冷,但是上身温度始终没有达到舒适,看来秋季的四姑娘山需要1000~1200克的睡袋。 可能是因为睡袋温度不适,也可能是因为高原反应,迷迷糊糊觉得只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其它时间只能说是养神。后来领队说在这个高度能睡40分钟也是很好了。 |
毫无睡意的我凌晨1点起床,为抵御寒气套上了能穿上的全部衣服开始准备今天的冲顶:2双袜子加登山鞋,紧身薄秋裤+薄绒登山裤+冲锋裤,紧身秋衣+抓绒衣+含羽绒内胆冲锋衣,毛线帽+带头灯安全头盔,滑雪手套+双登山杖,1L水壶+全套安全带+25L登山包,手机+傻瓜相机(预防手机没电或冻死)+充电宝(领队不建议带,说是登山过程中多一点东西都是多余)。 协作们虽然准备了早饭,但为了减少黑灯瞎火中排泄,只吃了1块馒头。天亮下山时观察了路况,黑夜中的每一次离开队伍去排泄都是很危险的。 3点钟各支登山队陆续出发,从大本营出发翻过观景台大约有1公里的在碎石板区域的横切,坡度不大,上下左右看不到路况,只能跟着领队靠头灯前进,3名协作分别在队伍中间和尾部,大概是因为刚刚开始毛毛领队刻意放缓前进速度。 第二个1公里开始时好像是碎石区上升较缓,后半段开始剧烈上升,此后的记忆已经变得单调、模糊: 明亮的猎户座在右侧巨大幽暗的山体之上的星空缓慢旋转; 除了头灯可及范围,四周一片黢黑,前队高高在上的头灯遥不可及需要仰视,似乎是从地面仰望东方明珠的塔顶; 大口喘息时冷空气刺激的胃部发虚,只用鼻孔呼吸又吸气不足,只得张大鼻孔加上半闭的嘴共同呼吸; 有的路段陡峭的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感觉安全; 积雪路段登山鞋要重重的踢入站稳,手杖寻找支点时要测试是否牢固; 休息时不敢坐下,一旦坐下就懒于起身; 只能拄杖短歇,不能长停,一旦休息长了重新开始则更加艰难; 5~6步就要停歇急促长喘,喘息声犹如高潮迭起,肌肉基本没有疲倦感,此时完全是依靠心肺功能; 每当举步维艰的上升几步,心脏以每分钟120多次跳动着,脑子就单曲循环着:怎么还没到,再走几步就不走了; 但每当稍微平缓呼吸,脑子又自说自话:继续上,坚持一下,一会就到了; 年轻的协作听着我的急促喘息说到:50多岁的人来登什么山啊!不过你的体力很好啊。 有队友在此段放弃。 6:45终于登上海拔5000米垭口,垭口位于三峰和二峰之间,前方是悬崖和云海,太阳从远处冉冉升起,正如出发前领队所说:天气预报海拔4500米以上晴! 3个多小时的攀登感觉异常漫长,一路上除了喝水完全没有拿出相机拍照的想法 |
过了碎石坡,山体变成了整块的岩石,领队和协作已经提前做好了保护绳索,并分别在顶端、尾端、绳结处做保护指导。 系上安全带,把手机以外的物品全部留置在出发点。开始了电视中见过的用上升器的攀岩登山,拉升、推进上升器、再拉升、过绳结,按照毛毛领队的要求:始终保证至少有一根安全绳连接在保护绳上。而保护绳好像连接着3棵岩钉。 8:30终于满脸痛苦的登上了峰顶横切带。 横切带非常狭窄,只能坐一排人,眼前就是几近垂直的悬崖。看着协作从眼前插脚走过,本不恐高的我心都揪了起来,身体不自觉的后仰紧紧贴在岩壁。 队友雇协作背上顶峰的无人机拍摄的顶峰可以感觉到峰顶岩壁的真实厚度。 喘息着趴在峰顶岩壁上拍到的据说至今无人登顶的幺妹峰清澈绚丽。 峰顶岩壁薄如羽翼,结组顺保护绳沿着仅容一人的横切再上一级台阶才算真正登顶。8:50登顶成功! 顶峰登山队队旗的展示 祖国万岁 据说只有拍下这张照片才能到四川省登山协会证明三峰登顶成功并申请证明书。 虽然以前徒步过更高的海拔,但这是我的第一个雪山登顶,在峰顶凌厉的山风中四顾,深切的体验到登顶与高原徒步的区别。重要的是:这是登山,与我们平时的爬山完全不是一码事,没有栈道,没有台阶,甚至没有小路;没有树枝,没有灌木,甚至没有可以止住滑坠的救命稻草;没有卖鸡蛋、矿泉水的,没有手机信号,更不能转过身就看到城市,当你独自大声呼喊时甚至都没有回音。 事后每当说起登山的感受,或许总有人会问:为什么要去登山!遭个么罪! 我会笑一笑说:脑子有病呗! 心里还是那句很装的话:我无法决定人生的长度,但我可以扩展它的高度和宽度,为我的一生增加一点体积。毕竟,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 |
利用刚学会的8字环缓降器沿保护绳下降,仍然是气喘吁吁,并不比上升轻松。 走到5000垭口往下一看:我的天啊,这怎么能下去! 坡体几近垂直,由碎石和积雪组成,而且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上升时冻结的坚硬的碎石也由于气温上升变成了滑坡体。幸亏是夜间攀登,如果是白天攀登恐怕大部分人会因为恐惧而放弃,而且一步一滑如登沙丘般的难度可能更大。 硬着头皮下吧,只能侧着脚步,把登山杖调长在前方支撑,一旦滑倒就势坐下增加摩擦阻力减缓滑坠,镇定、精神集中,看清领队的路线,及时向协作请教,尽量避开薄雪处。 提防落石,跳跃中的落石难以预判下落方向,而且本身身处险地也难以躲闪。除了其他队员踩落的石块,还有由于山体松动自然坠落的石块,甚至亲见一小块积雪在下坠过程中滚雪球般不断快速增大,一旦发现落石必须大声呼喊:落石!提醒下方队员注意。 终于下降到陡坡下方,进入缓坡区,晒着温暖的阳光领队居然坐着小寐了一觉,不过此处仍然有落石,吓得我躲在一座玛尼堆下坐等收尾的队友。 一公里长的横切带好像没有尽头。 回到大本营已是中午2点,GPS记录距离5.9公里,攀登耗费约6小时,下撤耗费5小时,全程11小时。打包收拾行头,拆掉帐篷,半徒步半骑马下山,回到旅馆下午5点。 本以为一个夏天的户外游泳已经把皮肤晒结实,所以没有涂防晒霜,谁知高原的阳光相当厉害,结果是:墨镜以外晒伤,先是触摸有痛感,几天后耳朵、面颊、鼻梁蜕皮。 攀登,就在于:勇于离开自己舒适的区域,登上自己觉得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