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时,山谷向右转,终于看到了高不见顶的慕士山雪峰,半隐在雾气中。这里海拔很高,极寒冷,每年只有夏季七、八月份冰雪融化,才能进来采玉。雪峰脚下高大的冰川附近,有几个采玉人搭了窝棚住在这里,有的从叶城来,有的从且末来,他们很惊讶的走过来打量我,彼此打了招呼。眼看八月就要过去,这几位仅剩的采玉人也快要下山去了。
他们居住的低矮窝棚,孤零零的缩在石堆后面,里面狭窄冰冷,胡乱堆着被褥和碗筷等物,所有仅够生存之需。这些采玉人已经在冰川下住了好多天,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似乎连面容都有些呆滞了,好像逃荒的难民一样,一望可知生活是如何艰苦。只是在提到玉石时,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表情也丰富起来,指手画脚的比划着,虽然语言不通,也能感受到他们对玉石的强烈兴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都是为玉石而疯狂,像我这样为了对他们的兴趣而来的人,恐怕极其罕有。
冰川脚下的乱石滩上横溢着道道流水,我选定一小块平地,安营扎寨。帐外雨雾漫空,刮着寒风,帐篷里很舒服,只是鞋袜都湿了,脚趾冻得疼痛,烧了些热水倒进水袋里取暖。海拔每升高一千米,水的沸点就会降低摄氏三度多,这里海拔应该在五千六百米左右,所以八十度刚过水就烧开了。我一边喝热水吃干粮,一边用热水袋敷干昨天傍晚被雨淋湿的衣物。
冰川采玉
一夜杂梦,睡不安稳。为了不让睡袋被内帐凝结的露水打湿,我蜷着腿睡了一夜;睡垫有点单薄,身上倒是很暖和。为了抵御冰寒刺骨的雪山气候,起床后我把所有的衣服——包括换洗内衣——全都套在了身上,还是觉得有点冷。
天色青灰阴沉,让人不放心。三位从叶城来的采玉人扛着探冰洞用的铁杆,背着绳索,路过我的帐篷边,我也跟着他们向冰川走去。这三个小伙子都是二十多岁,领头的面色黝黑,留着小胡子,显得更稳重些,名叫诺尔列特,会讲简单的汉话。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为了到这里采玉,事先花了两千多元做了简单的准备,今天已经是第十八天了,前后共采集到大约七千元的玉石,等回到和田市卖了钱后,五个人均分。因为采玉的收入很不稳定,可能颗粒无收,也可能收入颇丰,为了分担风险,也为了相互照应,采玉人总是结伴上山,共担风险。
慕士冰川巨大的冰脊从山腰延伸下来,像悬崖一样陡峭沉重,表面黑乎乎的布满灰尘砾石,冰川里的冰雪长期受挤压,形成坚硬的大冰粒,叫做粒雪岩。昆仑山虽然海拔很高,但是因为终年干燥少雨的大陆性气候,冰川并不发达,只有在这将近六千米海拔的雪山上,才有发育完好的冰川景观。
我们冒着刺骨的寒风,顺着冰川旁边高耸的碛石堆向上攀登,这些刚从冰雪中暴露出来的冰碛石尚未经风化,棱角分明,如利刃一般。冰脊里有很多孔穴哗哗作响,流淌着混浊的冰川融水,灯光照进去折射出玲珑剔透的光彩。采玉人很注意有水的地方,因为玉石矿床隐藏在天知道有多厚的亘古寒冰下面,只能靠冰缝间的流水把碎裂的玉石冲刷出来——当地人采集了几千年的玉石,就是这么一点点从冰川下面流散出来的。
现在正是夏季,冰川两侧融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缝隙,黑乎乎不见底,常有崩塌,里面会传出吱吱咔咔的声响。采玉人往往不顾危险,趴在地下蠕动着身体慢慢蹭进一尺多高、狭窄黑暗的冰洞里去探索,整个人钻进冰隙,浑身都被冰水浸湿了也顾不得;这时万一冰脊轻轻塌动一下,立刻就会把他吞没掉。冰层里的每一次声响都让我为诺尔列特心惊胆颤,而他们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只是为找不到玉石而有些失望,继续徘徊在专业登山家都不愿意涉足的冰川裂缝旁,四处寻找深入冰隙的路径,如果遇到垂直的冰洞,还要用绳子缒着下去探察。
表面沾满灰土碎石的冰川下融水淙淙,采玉人冒着生命危险,钻进深深的冰缝寻找玉石,把性命交给变幻莫测的夏季冰川
终于,冒险和辛苦有了收获,走在最前面的诺尔列特高兴的喊起来——在冰川边的水洞里,他找到了两块玉石,我赶紧凑过去看。
从品质上区分,和田玉主要分为白玉、黄玉、青玉、墨玉等类,白玉里质地最好的叫做羊脂玉,润若凝脂,是和田玉闻名天下的特产,每年出产极少,价逾黄金,因为珍稀,近年来价格飞涨;从来源分类,和田玉通常分为籽玉、山流水和山料;籽玉是在河道里冲刷了千万年后的玉料,呈卵石状,质地最好,也最珍贵,向来是世人追求的目标;山流水被水冲刷的年头不多,边角圆滑,质地其次;山料是山上采到的玉石块,没有经过流水冲刷,通常认为质地不如前两者,但是往往有大块出产。如果玉石表面有长期与水石浸润而沾染的红、黄等杂色,叫做“皮子”,可以使玉石身价倍增,因为这种染色的玉石可以雕琢出色彩多变的物件,更为罕有。
诺尔列特从冰洞里采到的玉石,在雪山冰川映衬下,彰显着它们的来之不易
网友评论
还没有评论,沙发等你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