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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 一路飘荡当的灵魂--2011徒步墨脱

作者:思想的落叶11     17826人关注 2016-4-5 14:39

             之一  西藏之魅

  

  2011年7月30日,我在大昭寺释迦摩尼十二岁等身金像前长跪不起,以头触地,眼泪夺眶而出,一刹间,天地澄明,惠风飒飒,所有的悲喜,所有的啼笑,遁于无形。

  

  入藏之前,我在网上跟小叶子聊天,小叶子说,落叶大哥,你说大家都这么喜欢去西藏,到底西藏的魅力何在?

  我没去过西藏,一时语塞。但是去西藏,徒步墨脱,却是我几十年的一个夙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梦想。我不知道别人,我就说我自己,为什么对西藏如此神往?

  叶子是我小妹,又尊我老师,我浪迹江湖多年,岂能被小叶子问倒?因此略加思索,说出自己心中模模糊糊的感受:

  西藏之魅,在于神秘;西藏之神秘,在于虔诚;西藏之虔诚,在于喜马拉雅之神圣和雅鲁藏布之澄清激越。所谓大方无隅,大象无形,人处于对大自然的绝望之中,就只能俯首,只能膜拜,只能寄托于超自然的神力。如中原之大,佛阁星列,然真正之佛国,则不能望西藏之项背。

  藏地乃是高寒之地,人烟稀少,至今不过200余万,但人人虔诚之心,温饱之余,最大的心愿,惟朝圣一事。不管路途遥远,隔山隔海,牦牛皮围裙一件,手版两块,三步一伏地稽首,往往几年之间,方到拉萨大小昭寺,只为见释迦八岁和十二岁等身金像一面。此等虔诚之心,天地之间,惟藏一地而已。

  佛祖的等身金像,乃是释迦生时众弟子苦求所得,只有三尊:八岁、十二岁和二十五岁。释迦圣者,不似世间俗物,湎于个人崇拜。文字都不屑立,何况等身塑像?然众弟子曰,谨遵圣意,只是我等及后世沐浴佛法之悲慈,若想念您,哪里去寻?释迦方才首肯,乃许铸等身金像三尊,以为后世凭证。

  可惜的是,释迦二十五岁等身金像沉于海中,现存世上只有八岁和十二岁两尊,一尊安放于释迦的出生地尼泊尔,一尊安放于中土。

  到了公元七世纪,藏地吐蕃一族日出中天,松赞干布赞普雄踞青藏高原,虎踞龙盘,以地上和床上最振聋发聩的声音咆哮世界,连娶数位强国公主,其中最得意,也是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两位公主,乃是尼泊尔公主和大唐的文成公主。

  尼泊尔和文成公主之所以尊贵,绝不仅仅因为身世背景和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因为她们各自带来的释迦等身金像。尼泊尔公主奉释迦八岁等身金像先到,奉于大昭寺,文成公主奉释迦十二岁等身金像后到,另辟小昭寺供奉。

  文成公主出嫁之前,唐皇嘱咐道,你是中土大唐公主,咱李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为妇之道,嫁鸡随鸡,不可太过张扬。只有在匡扶社稷的关键时刻,你才可以露出獠牙,展现大唐大猫之本来面目,当仁不让,帮助松赞固国之本。

  那文成公主一到西藏,便看出藏地山川地理虽然壮丽,但却是罗刹女横陈之地,需佛寺28座镇之四肢及心脏,才能永保国泰民安。那松赞干布倒也从善如流,就用白羊驼土填充泥沼,旧城改造,重修大小昭寺及布达拉宫。以两尊释迦等身金像镇之,果然吐蕃从此更加兴旺。

  原来拉萨不叫拉萨,而叫惹萨。惹,藏语就是白羊的意思,萨是土地的意思。惹萨就是白羊驼土填起来的地方。后来因为佛事广大,才更名为拉萨。拉,藏语是佛经之意,现在的意思就是日日诵佛之地。

  那松赞干布得意之余,修建布达拉宫与文成公主居住。文成公主大家之璧,气度非凡,顺手扬我国威,把尼泊尔公主奉来的金像换请进小昭寺,而把自己奉来的十二岁等身金像换请进大昭寺,此种格局,至今已有1300年的历史。

  纵观我中华历史,国事盛大,莫过汉唐。我中华男儿金戈铁马,尸山血海,傲立世界民族之林,自不必说。然扬我国威,却是由两个女流手中实现。一个是王昭君把穷凶恶极的匈奴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个便是文成公主,使强悍的吐蕃与我汉家永结甥舅之盟。蒙古西藏并入中华版图,最后仰仗的竟然是两双纤纤小玉手,抚今思昔,令人唏嘘不已。

  西藏之魅,固然在于神秘和虔诚,但是藏地的山川之秀丽,也是令人动容的主要原因之一。

  西藏是世界屋脊,山河壮丽,举世无双。走遍世界,阿尔卑斯之雄浑,乞力马扎罗之豪迈,冈底斯之超拔,安第斯之蜿蜒,太行山之险峻,都令人赞叹不已,然而别去西藏,别去喜马拉雅。真要是去了西藏,去了喜马拉雅看看,你就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名山大川。

  N万年之前,地球版块大移动,其中最为剧烈的就是印度版块和欧亚大陆版块撞击,不但形成了长504.9公里,平均深度2268米,最深深度6009米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我们这次徒步,主要就在雅鲁藏布大峡谷壁上行走,眼见为实,惊心动魄),而且形成了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世界屋脊,什么概念,就是说,对西藏的山来说,世界其他地方的所谓山,不过就是关老爷眼中的颜良文丑,土鸡瓦犬而已。

  说来也好笑,我们第一次去爬箭扣,回来我的两个朋友教主和小平同志,被吓得几回半夜醒来,发誓再也不去那么险那么高的地方,我写帖子说这事,说去了箭扣才知道什么叫驴。远帆老大姐哂笑道,去了箭扣就叫驴了?到新疆看看。我当时还有点不服,这次去了西藏,才知道原来山外有山,从此再也不敢大吹法螺。

  因为是去徒步墨脱,我们所见到的雪山有限,只见过念青唐古拉雪山、米拉雪山和南迦巴瓦雪山,一见之下,就觉得心虚气短,仰慕不已。来自印度洋和孟加拉湾的云团,常年漂浮在白雪皑皑的山顶,大风吹过,雪山的另一面云气翻腾,犹如飘舞的破旗,又如猛烈燃烧的白焰。尤其是南迦巴瓦峰,海拔7600米,终年积雪,云雾缭绕,不肯轻易露出本来面目。佛祖保佑,我们运气还不错,经林芝过八一镇到派乡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据说近些年来南迦巴瓦峰最清晰,露出面目最多的一刻。一行人兴奋不已,纷纷拿出相机拍照。因为天色已晚,又是在车上,我的相机偏偏又是卡片机,拍摄的效果差强人意,甚为遗憾。

  南迦巴瓦峰,藏语的意思是雷电如火燃烧,至今没有被人征服。有个小子跟我犟嘴,说南迦巴瓦峰已经被日本人登上过,气得我真想大嘴巴抽他。小日本人小腿短,爬个海拔3700米的富士山就已经阿弥陀佛,怎么可能爬到7600米的南迦巴瓦峰?这次我们负重翻越多雄拉雪山,也有4200米,我虽然高反差点挂了,但毕竟也过来了,想想就有点心理平衡。
  除了山川,藏地的色彩也不能不说一说。

  我们中土虽然富庶,但在很多事情上过于讲究,精雕细刻,追求玄之又玄,在色彩的运用上反复渲染调和,乍一看虽很妙味,但实际上已经远离了原生态,显得有点小家碧玉。藏地的色彩可不是这样,它就大红大绿,色界分明,毫不含糊,看似粗糙,实则旗帜鲜明,乃是一个大字。

  

  西藏的色彩很简单,扳着手指头数数,也不过就是红黄白绿蓝五种颜色而已。但这五种色彩,对西藏来说,意义非凡。

  走进藏地,你首先受到的最强烈的视觉冲击,就是这五彩斑斓。虽说是斑斓,但是却毫不含混,因为它们被赋予的意义各不相同。

  西藏最早的宗教叫苯教,这红黄白绿蓝五色,各自代表五种本源。后来佛教借用,被赋予更加深刻的含义。

  红色代表火,黄色代表土地,白色代表云,绿色代表水,蓝色代表天。

  

  五色之中,红色最为尊贵,藏传用色口诀中说:“红与橘红色之王,永恒之中显威严”。布达拉宫分为红宫和白宫,红宫位置最高。一般喇嘛的袈裟都是红色,在藏地,红色几乎就是寺院和法地的专色,别处不得乱用的。

  

  黄色也是最尊贵的人和场合专用,所谓格西石黄待活佛,土黄你把金垫当。一般人家,是断不敢随便乱用黄色的。在大昭寺东南角,我见到一座黄房子,在八角街特别扎眼,一问才知,那座房子叫玛吉阿米,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和情人玛吉阿米相会的地方,因为沾了活佛的光,那所房子才被漆成黄色的。“如果你到玛吉阿米,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留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因为你知道我来过这里……”想想就觉得浪漫得眩晕。

  藏族尚白,据说佛祖就是乘白象进入母亲的梦境。白色代表高尚,善良,利他,吉祥。我们一下火车,高山牦牛俱乐部的领队三毛,就给我们一人敬献了一条白色的哈达。在纳木错,人是不能下水的,但是有一种牦牛可以,那就是白色牦牛。专供给游人骑白色牦牛下水拍照的牛郎,一边大声歌唱:“我家的牦牛大眼睛,白色的毛毛像披风……”骑上照一张,五块。
    
  绿色象征水,是最为平民化的一种颜色,藏族人最喜欢和最常见的一种装饰就是绿松石,到西藏,不买几块绿松石,就算白来。

  蓝色在藏地是最为常见的一种颜色,我感觉房子的颜色,到处都是蓝的。藏地的蓝色据说主要来自一种矿石,叫孔雀石的。颜色亮丽,永不退色。唐卡、各种门帘,墙上的涂色,基本也是以蓝色为主。它是天空的颜色,藏民是蓝天之子。

  

  藏地的自然风光也是色调分明,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喇嘛红,格调分明,毫不含混。我进西藏之前,真的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

  只有一种东西,是五种颜色可以混搭的,那就是五彩经幡。

  藏地,凡是有人迹的地方,必有五彩经幡。在山口,在高坡,在桥头,在路边,到处都是飘荡的五彩经幡,冈底斯山的风常年吹着,五彩经幡呼啦啦地飘着,说是祈祷,在我看来,更像飘荡的灵魂。

  那灵魂,不仅仅属于藏地,更属于在路上能走多远走多远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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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且等我用光影魔术手缩小之后发上来
  这是小昭寺,原是供奉释迦十二岁等身金像的地方,后因为大唐文成公主帮助松赞干布护国有功,另辟大昭寺供奉,此寺转而供奉尼泊尔公主随嫁奉来的释迦八岁等身金像。文成公主到底是大家闺秀,行事卓尔不凡,相夫教子之余,还顺手扬了一把国威。不但技压尼泊尔,还把吐蕃大唐搞成甥舅之盟,西藏从此列入中华版图。
  昭,藏语意为佛。小昭寺就相当于咱们这里的小佛寺,大昭寺……
  念青唐古拉山,终年冰雪覆盖,云雾缭绕。据给我们开车的旺朗师傅说,珠穆朗玛峰是莲花生大师仙居,念青唐古拉山则是达赖喇嘛的去处,每年都要回家看看,只是回家的方式和途径亦如这山上的云雾,我等俗人不得而知,姑妄说之,姑妄听之。与之遥遥相对的便是举世闻名的纳木错,据说和此山有夫妻之份。
  错,藏语意为湖。藏地多错,一错接一错,错而又错,大错特错,错得不能再错,乃是藏地的又一大景观。
  以虔诚之心,走朝圣之路,沧州六头野驴在布达拉宫前立此照存。中间的美羊羊是小叶子,左右两个嬉皮笑脸的丑驴一个是狮子的翅膀,一个是疯老头,骨灰级老驴。后排海拔最高的那个傻大个就是巅峰户外的金牌领队饕餮,因为先天和历史问题,美女面前略显信心不足,故江湖人送绰号:倒贴。最左边文弱书生一样的人是老赵,本来网名叫野马,因为怎么看都不像驴,所以大家还是习惯叫他老赵。这人是个最不幸的幸运儿,徒步墨脱两天三遇难,回回必死,回回都被他逃脱,让世界级的逃生大师都为之汗颜。中间那个最帅的驴就是山人,因为体态魁伟,被小叶子送了一个外号:肥狼。我特意站在小叶子背后,以便保持最近的攻击距离。
  

                 之二   拉萨之歌

               如果我老了,不能做AI了,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老了,不能再唱歌,你还会陪我吗?

               陪我到纳木错走一走,去看看那里的夕阳吧。

               只想留下那走过的路上啊,一辈子不想再分离。

               如果我老了,不能在路上,你还会守候我吗?

               如果我老了,路要走完了,你还会牵绊我吗?

               陪我到大昭寺找寻那些记忆,再去喝喝酥油茶吧。

               数你的白发,数我的皱纹,一生一世就在一起吧……

  在从墨脱回拉萨的车上,领队三毛(不是王乐平的儿子,也不是台湾的那个三毛,注意区别)给我们唱了这首歌,他说叫《拉萨之歌》。

  可是我知道,这首歌原来不叫《拉萨之歌》,而是叫《把爱做够》,俗称丽江之歌,是酒吧间里调侃戏谑的十八摸。

  三毛的拉萨之歌除了头一句和丽江之歌一样以外,歌曲的内容和意境,已经大大有别于十八摸。同车一起走过生死的25头野驴莫不闻歌动容,没有一个人发出坏笑。

  毕竟,每一个来拉萨的人,背囊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故事虽然长相各异,但灵魂却是一样的,它叫自由,叫爱,也叫悲伤。

  拉萨就是一个盛开着自由和爱的容器,当然也是悲伤的温床。

  所以,每一个懂得自由、爱和悲伤的人,都梦想着来拉萨。

  我初见三毛,是在拉萨的火车站上。一出站台,就看见一个瘦瘦的男人走过来给我们献哈达。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小眼睛,眯着,耳朵上钉着一颗耳钉,乍一看还以为是藏族人。

  后来在一起时间长了,才知道三毛是山西人,在成都上学,学电子的。不好好念书,大二的时候就骑单车顺川藏线流窜西藏,冒死翻越唐古拉山口,屡次徒步墨脱,顺手还混了一个国家登山协会的注册会员。

  这人毕没毕业我不得而知,反正现在用非所学,定居拉萨,在高山牦牛户外探险俱乐部做领队。学电子的来西藏户外俱乐部做职业领队,这里面想没故事恐怕都不行。

  至于什么故事,他没说,我也没问。

  对有故事的男人要懂得理解和尊重,我的善意很快便在8月2日翻越多雄拉雪山的时候得到了回报。目前的事实是,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成了拉漂一族。

  拉漂这个词是我造出来的,意思照抄北漂,各位同好理解万岁。

  在中国,没有哪一个省会比得上拉萨更偏远,但也没有哪一个省会比得上拉萨更浪漫。北漂的人,是奔着名利二字去的,拉漂的人,是奔着自由和浪漫来的。

  北京是名利场,拉萨更像世外桃源。

  孰胜孰劣不好评价,那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吧。

  我们在这里只说拉萨。

  来拉萨的一共有三种人:来做生意的,来拜佛的,来寻梦的。

  拉萨是偏僻的都会,更需要物质的滋润,所以也就提供了更多的商业机会。十九世纪欧洲探险者古伯察神父在《鞑靼西藏旅行记》里说,拉萨地偏,但却是一个很活跃的小城市,时刻提供着各种职业,铁砧的噪音、螺号声、市场上的叫卖和牲畜的嘶鸣,昼夜交织在拉萨的上空。拉萨主要以两种商品著名:毛织品和藏香。金属加工则被手艺精湛的艺术家所垄断……

  现在的情况跟古伯察时代没有本质的改变,因为直到现在拉萨也没有大规模的工业轻工业,所有的商品,几乎全部来自运输和贸易。所不同的是,由于青藏铁路的开通,拉萨的贸易规模更加扩大,商品应有尽有。内地有的,这里有;内地没有的,这里也有。

  来拉萨做生意的,现在主要是川康一带的人,当然也有内地其他地方的人,主要集中在八角街一带。来拉萨不到八角街,就像去北京不去王府井,算是白来。

  八角街没有八个角,也不是向四外辐射的八条街道,跟八没关系。它原名帊廓街,叫白了才成了八角街,本是当初修建大昭寺临时搭建的工棚。大昭寺建好后,这些工棚逐渐成为当地居民的住所,后来发展成围绕大昭寺的商业区。

  一般人以为布达拉宫才是拉萨的中心,其实这是个错误。布达拉宫不过是拉萨的一个地标性建筑,真正的中心是被八角街紧紧拥围着的大昭寺。每年来自各地的善男信女,内外圈转经活动,都集中在八角街一带。

  由于西藏特有的宗教情况,所以从精神层面讲,大小昭寺才是实际的中心。对每一个藏族人而言,一生一定要有一次朝圣活动,那样才算是完整而安宁的人生。各地的藏民,不管多远,都希望自己三步一拜地来大小昭寺朝圣一次,就像全世界的伊斯兰教徒,一生必到麦加朝圣,不然,人生就有大憾。

  我说过,西藏才是真正的佛国。不身临其境,是不会感受到那种神秘和庄严的。我去过很多寺院,也虔诚跪拜过,但是从来没有在大昭寺跪拜的那种冲动和不由自主。在春雷一样滚动的法号声中,望着2500年前释迦的等身金像,那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和感动,真的不可说,无言说。

  这次我来西藏,主要目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想瞻仰释迦的两尊等身金像,了却一生的最大心愿。

  我7月31日去的大小昭寺,8月1日去纳木错,藏族司机旺朗师傅说我们运气真好,纳木错很少有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去的时候风和日丽,回来的时候下起了阵雨。更为神奇的是,在纳木错,我不经意间闻到帽子、领口、袖口和手心有奇异的藏香。狮子在我身边,他也闻到了。

  等等,您先别忙着准备拍我,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行了吧?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由您,您千万别非要我捂着脑袋而不是捂着胸口说话。得唻,我这儿先谢谢您了,老几位。

  以虔诚之心来大小昭寺的人,直如恒河沙数,我不过就是其中的一粒而已。

  其实,拉萨成为很多人尤其是文人的精神家园,还只是近几十年的事。从李娜的《青藏高原》到朱哲琴的《阿姐鼓》再到郑钧的干脆直接《回到拉萨》,最后以50%藏族血统的韩红高亢亮丽的《天路》和《家乡》收束,青藏高原上的西南风一刹之间就把中国文人的心绪,卷进了神秘圣洁的雪域。

  那么多繁花似锦的都会,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东西长度不过十公里的小小拉萨?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事实上,拉萨的的确确成了这一代知识分子的伊甸园。

  有人说,因为拉萨是一座能够以超脱角度来观察现实虚幻特征的城市。这话有点绕,说白了就是拉萨是一座浪漫的城市,而浪漫通常都有些不真实,一干文人太过理想化,所以一下子都来到了拉萨。

  拉萨的确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尽管不是很大,但是这里很自由,很宽泛,甚至可以很慵懒,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庸俗。丽江已经是很浪漫的地方,在那里唱“如果我老了,不能做AI了”就让人觉得像十八摸,然而在拉萨,却只会唱得让人流眼泪。

  拉萨属于任何一个来自俗世的修持者,如果你曾经对生活产生过疑惑;

  拉萨也属于任何一个来自污淖的自洁者,如果你还对明天抱有幻想。

  真实不真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还有希望,还有高尚。


  这位爷就是三毛。乍一看就像个藏民,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老西。大二的时候一个人骑单车进藏,在翻越唐古拉山口的时候突然遭遇高反,差点就挂了。我两天后跟他翻越多雄拉雪山的时候也突遭高反,要不是他的帮助,估计就得和埋葬在山口的美驴黄晓燕做伴了,一起凄风苦雨,白雪皑皑,大肆享用过往野驴们的顶礼膜拜,不知道悲耶喜耶。
  尽管形象欠佳,却是条好汉。
  这个弹吉他的美女似的小子叫川云,王川云,三毛的领队搭档。原是酒吧间里的歌手,忽一日厌了,烦了,就成了路上的人。典型的拉漂,生活随心所欲,轻松自如。
  血腥玛丽那样的红酒,川云这样的灵魂歌手,野驴,过客,这地方想不盛产艳遇酒吧都不成。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市区不过五公里长的小城,怎么会装得下那么多的浪漫。说实在的,拉萨的治安管制的确很严格,但是经济文化氛围却很宽松,这里若是不能成为知识分子的伊甸园,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之三 搏命多雄拉

  高原反应也叫急性高原病,是指人在突然到达一定海拔高度后,由于压差、含氧量以及干湿度的变化,产生的生理病态症状。一般而言,我们沿海一带的人进藏,一过西宁(海拔3000多米),就会出现高反。

  高反的症状很多,因人而异。最常见的是胸闷,气短,头晕头痛,呕吐,嘴唇发紫等等,严重的会引发肺水肿和脑水肿,极难就治,大部分几个小时不到,就得OVER,让人谈虎色变。

  一到拉萨,几个人都遭遇了高反,其中最严重的要数老头、老赵和倒贴。谁知道倒贴这家伙用手机在网上发帖造我的谣,说我一进西藏就高反不行了,搞得一大帮朋友纷纷来电话短信送温暖。其实,刚到拉萨,高反最轻的就是我。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乎所以。下榻仙足岛之后,店老板丫头说,刚进藏记得千万不要洗澡啊,后果很严重。我当时因为感觉还不错,加上在火车上磨叽了两个昼夜,浑身脏得难受,就偷偷洗了一个热水淋浴,没想到第二天突然浑身发烧,跟狮子一起跑到宠物街输液。小叶子不辞辛劳,嘘寒问暖,照顾左右,让人心里好生感动。

  第二天去纳木错,车过念青唐古拉和那根拉山口,老头和老赵相继被高反毙掉,上吐下泻,跟头把式,直到回到拉萨,这俩家伙才算是找回一点自我。老头回来在博客上说,这次去西藏忘了带着灵魂了,其实,他并不是没带着灵魂,而是灵魂在纳木错被高反掉了。

  第三天,也是就是2011年8月2号,我们徒步墨脱的一行26个人(包括领队三毛、川云以及三毛的小美女颖颖),乘大巴车出拉萨,往东南迤逦而行500公里,过米拉山口,到林芝,八一镇,最后进驻派乡,多雄拉雪山脚下的一个木头客栈。

  这个小木头客栈是一个四川人开的,主人是个女士,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沉静的笑意,一望而知也是西漂一族。客栈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建造得颇有些味道,让人想起美国西部片里的小酒吧。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桌椅样式质朴,又很后现代,木头走廊的尽头,橘黄色的吊灯下面,散乱地放着一些有关藏地旅行的书籍,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从二楼的木阁楼向外望去,可以看见黄昏之中黛色的高大的山脉,再远处,隐隐约约是南迦巴瓦峰的银色的影子。多雄水从附近流过,哗哗的河水奔涌声昼夜不息。
  狮子摊开一张西藏的地图,小胡萝卜一样短粗的食指,从墨脱一路滑过来,最后停留在我们明天就要闯的第一关――多雄拉雪山。

  多雄拉雪山海拔4200米,山上终年积雪,是从林芝进入墨脱的必经之路,任何一个寻找梦中莲花的人,首先得经过它的考验和许可。

  从派乡到墨脱大概100多公里的路程,极其难走,负重是一个大问题,而翻越多雄拉雪山需要的东西,却占了全部装备的一半还要多。

  海拔4200米,雪线以上,积雪皑皑,寒风刺骨。冲锋衣裤,抓绒衣裤,高热量补给食品,一样都不能少。其实翻越多雄拉雪山,也就18公里的路程,往后的路虽然难走,但毕竟越走越热,一套速干衣裤,一双军胶,两升水,三顿路餐也就足矣。可是,这18里你不能先被冻坏了吧?

  但是对我而言,最要命的还不是负重,而是被我一直大意了的高反。

  8月3日凌晨,我们先坐当地藏民的翻斗车,顺着山里的小路,往徒步的出发点松林口驶去。这段路是个上坡,仰角绝对超过了45°,司机是个拿自己和别人性命都不当回事的藏民,方向盘左回右旋,运转如风。车到松林口,人也散了架。

  等我收拾好背囊和身心,才抬脚登山,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首先是头突然像喝醉了酒似的,剧烈地疼痛起来,接着,呼吸逐渐急促,一个劲儿地感觉胸口发闷,大概才上升了300米左右,嘴巴里就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力竭之后,喷着白沫的老马。

  这突如其来的高反,让我人生第一次感到那么深的凄凉,那么恐惧的绝望。

  越往高处走,雾气越重,山雨越大。不知道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雪山本来就是那样,我觉得四周的浓雾是黑色的,应该不是雾,而是阴霾。队友在我身边一个个超越,就像在黑暗里行走的鬼魅。

  山上的风好冷啊,雨点打在脸上,有点像冰雹。我把冲锋衣各处收紧,还是不能抵御透骨的寒气。脚下的乱石越来越模糊,几乎一步一踉跄。我爬过那么多山,这回是最惨的一次,觉得整个身体,尤其是双脚,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下面,我卷曲着坐了下来,望着云雾中的多雄拉,心如乱麻。

  进藏之前,我看了将近十天的地书,专门为徒步墨脱。对多雄拉雪山,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没想到关键时刻,高反突如其来。

  地书上说,必须要在下午一点之前翻越多雄拉。因为山上气候变化太大,又是雨季,风云变幻,就连最有经验的藏族背夫都找不到从山顶到拉格的路。一旦迷路,在凄风苦雨,白雪皑皑的多雄拉山上,基本凶多吉少。

  可是就我目前的这个状况,能在下午一点之前翻越这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吗?

  三毛是收队,听到我粗重的喘息声,走了过来。

  观察了半晌,三毛终于说出那句我最害怕听到的话:“落叶大哥,你下去吧。”

  “为什么?”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你嘴唇发紫,面色发青,两眼模糊,已经是很严重的高原反应了。”三毛面无表情。

  “我能坚持。”

  “不行,你必须下去。”

  “今天就是死在这儿,我也得爬过去!”我沧州好汉二狠子精神大爆发。

  “我是领队,你必须听我的!”三毛毫不退让。

  ……我半晌不能作声,绝望到了极点。难道就真的这样下去,一个人走上回去拉萨的路,再在大家的胜利的嬉笑中,孤独地踏上回家的路?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三毛,你知道吗,徒步墨脱是我多年的梦想,这个梦想比你的年龄都大……”

  三毛沉默了。我曾经说过,对有故事的男人要懂得理解和尊重。我这样对待过三毛,这回轮到三毛怎么对待我了。

  “落叶哥,你吐口唾沫我看看。”三毛半晌才说。

  我往掌心里使劲吐了一口唾沫,送到三毛眼前。三毛仔细看了看,又翻着我的眼睑看了看,最后叹道,好吧,落叶大哥,我陪着你!

  我一向不以块头大小评价男子汉的,比如狮子、老头等人,貌似三寸丁谷,又黑又瘦,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狮子和老头都是精神上的强者,有情有义,有味有道,是真男子。三毛也是。强壮并非男子汉的充要条件,坚强,懂得并尊重别人心里的坚忍和渴望,那才是真男子,伟男子。

  绝处逢生的侥幸和如临大赦的感激,让我如同喝了两罐红牛饮料,顿时精神焕发起来,一路踉跄着往高处爬去。

  三毛为了再给我添一把柴,还把我的背囊给抢了自己背着。

  在苍茫的多雄拉山口,我看见左侧有一大堆垒起来的石头,四周插满了半人多高的木棍,好像是野驴和背夫留下来的登山木杖,上面呼啦啦的五彩经幡,在肆意飘荡。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我的灵魂,在迷雾中,在风雨里。

  在北方爬山,我有点怵头上升,并不害怕下降。但在多雄拉,我却吃够了下降的苦头。

  准确地说,多雄拉雪山上是没有道路的。所谓的路,不过就是溪流冲出来的小河沟,里面乱石嶙峋,还十分松动,一脚下去,踩不稳就是一个跟头,所以压力最大,最容易受伤的,倒还不是大腿和小腿的肌肉,而是脚踝和膝关节。我从墨脱走出来回到拉萨,体能恢复很快,但是两只脚却依然肿得像馒头,直到现在,右脚走路还不敢太过使劲。

  走下多雄拉,我的坏运气算是过去了,但老赵的坏运气才刚刚开始。

  下山的时候,要经过两个巨大的瀑布,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藏地的瀑布可不像咱北方的瀑布那样温婉,把人冲下几百米的悬崖,就跟闹着玩儿似的。所以领队在出发前,再三叮嘱大家,千万别怕湿鞋,遇见瀑布,不要踩露出水面的石头,而是要贴近瀑布里面,趟水过去。

  但老赵是个板生人,特讲究,非要踩着石头过河,结果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摔在水里,接着整个儿人一下子被瀑布冲了起来,漂出老远。

  据老赵事后回忆,当时只觉得一股凉水钻到衣服里,他赶紧捂住衣服,直到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他这才往下一看,额低格神啊,下边就是几百米的悬崖,要不是这块石头,估计就得获赠一张免费印度旅行的单程船票,出国护照都省了。

  大概在晚上七点左右,我和老赵、小燕子三人才最后到达拉格营地。

  拉格营地极其简陋,就是几座木板钉起来的板屋,勉强能够挡雨,但绝不能遮风。然而在原始森林无人区,这已经是绝无仅有的豪宅了。

  晚饭的时候,我特意叫了一瓶白酒,和狮子一起,敬谢三毛和川云。

  酒至半酣,三毛对我说,落叶大哥,你知道吗?你今天很危险,简直就是搏命。就是因为你说是你多年梦想的那句话感动了我,不然,我绝对不允许你过多雄拉雪山的。

  一边颖颖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落叶大哥肯定有故事。

  我大笑,告诉颖颖,我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藏族的同学,叫次仁多吉,老家就是墨脱的,非要我跟他来西藏回一次老家。我那个时候少不更事,临毕业分手前许下一个轻率的诺言,有生之年,必走墨脱。没想到,这一句话,足足等了28年。

  盈盈笑道,落叶大哥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佩服。只是我们这一代人如果有梦想,连五年也不要等,早就实现了。

  是啊,三毛、川云、颖颖这些孩子差不多都是80后或者90后,想干什么毫不拖泥带水,比我们这一代确实强了很多。在西藏的公路上,经常能看到骑着自行车奋力前行的青年学生,在烈日下,在风雨中,在藏地稀薄的空气中艰难踯躅着,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那个突兀其来的梦想。

  这代孩子的刚烈和坚韧,想起来就让人感到欣慰。

  饭后大家围在火塘旁边烤火,湿漉漉的衣服烤得满是松香,很多双价值不菲的登山鞋也被烤得开了胶,袜子手套扔得满地都是。

  疲惫的大家依旧快乐。

  酒吧间歌手出身的领队川云给大家唱起歌来:……分给我烟抽的兄弟,分给我快乐的往昔,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如今再没人问起……

  夜深了,木板屋外的风雨呼啸,雨点打在屋顶上沙沙作响。

  只有火塘里的残烬和手指上的香烟,给人断续着越来越模糊的温暖。


  松林口的国际青年旅舍,建筑规模不大,风格却是相当不俗。全木结构,松柏本色,和灯光配合出一种橘黄色调,是驴友们天生喜欢的味道。这里是徒步墨脱的起点,从这里到墨脱100多公里,一般要走四天,中间只有拉格、汗密和背崩三个简陋的营地,跟这相比差不多天壤之别。这里还是最后一个补给站,徒步需要的军胶、绑腿、食品、红牛等等,都得在这里完成最后一次装填。
  央视《远方的家》栏目组跟我们同一天进驻这里,饕餮这厮还被专访了几句,我的伟岸背影也频频出镜。有欲睹名人风采者,请自行百度搜索央视《远方的家》42期,26头野驴全伙出镜。
  小叶子背后就是多雄拉山口,雪线以上,空气稀薄,凄风苦雨,阴霾遍地,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就是在这高反差点挂了的。当时的感觉已经半昏迷,看着雪雨雾都是黑色的,驴友的身影形如鬼魅,像是在飘。
  05年驴友黄晓燕的坟墓就在小叶子左前方不远处,据说她就是因为高反引发肺水肿身亡的。家人尊重她的意志心愿,就把她安葬在多雄拉山口。过往驴友见之莫不唏嘘感叹,无数手杖遍插坟前,状如一天之后的林密原始森林。
  这是多雄拉下山的路。列位看官,如果我不说这是路,您能知道这叫路吗?按照当地人的经验,最晚在下午1点之前必须越过山口,否则这里气候变化无常,就连最有经验的背夫都找不到北,其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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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好洞人,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出行计划?回复 阿里---我是越野 的帖子
哈哈,你好越野,一伙的难兄难弟!我看看有没你多雄拉磕伤头的照片,给你发上去,哈哈
  像这种溪流在多雄拉几乎遍地都是,本身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它们的流向。下面几百米就是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多雄水,一失足绝对成为千古恨。老赵第一天遇险的瀑布比这要大很多,能顶几个水帘洞,强烈的水流能把人冲起来,漂好远。兵法上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老赵虽然密度比不上石头,但重量仍然不菲,硬是被冲出好远,可见水势之大。
  无限风光在险峰,这样的美景别处无从得见,但在多雄拉俯拾皆是。别以为这是艺术家的精心炮制,一个卡片机信手一拍就是这个效果。
  郁郁葱葱的大山之间,突然出现这么一块芳草地,凶暴的溪流摇身一变成为一条闪着银光的柔顺的玉带,心情不禁大爽。尽管这块绿地面积不是很大,但是你只要看到它,就知道苦日子终于暂时熬到头了--拉格营地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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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回复 宋酒生 的帖子
当人定不能胜天的时候,神秘就产生了。
  走到这道栅栏门,就算到了拉格营地。别看拉格营地就几间破木板房子,气派却是大得惊人。这道门只是第一道,往里走两公里左右还有第二道,再往里走几公里才能到木板屋。从战略眼光看,几间木屋的防御纵深竟然长达五六公里,还是两道防线,实在是匪夷所思。据营地的老板说,除了满足心理上的需求外,这两道破门还兼具防备大型野兽的功效。
   我死里逃生,激动得在营地的烤火房扯开嗓子跟川云飙歌。我演出的曲目是齐秦版的《张三的歌》,歌声深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直指人心。……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众驴听得如痴如醉,从风速等人陶醉的表情就能知道感染力何等强悍。跟我飙歌的川云自知不敌,耸肩缩颈,蹲在火塘边俯首称臣。盈盈小姐见我用力过猛站立不稳,赶紧跑过来甘当扶杖。
  漂亮的越野。不但人漂亮,文字也漂亮,帖子的点击率已逾万数。要不是脑门儿上十字交叉的OK布,我还不知道当天在雪山上遇险的还有她。此时的越野脸上笑意盈盈,但往后的三天因为环境恶劣,造成伤口恶化,美丽笑荣渐渐GONG WITH THE WIND了。

                 之四 嗜血的汗密

  1942年3月,中国“十万青年十万军”在杜聿明率领下,南出缅甸,在密支那跟日本56和18师团死磕。英军关键时刻掉链子,把侧翼让给日本人,致使中国远征军腹背受敌,形势急转直下。当时摆在远征军面前的有三条路:西走印度、打光、东北穿过野人山回云南。西走印度是上策,打光是下策,穿越野人山算不上什么策,但杜长官脑子短路,选择了回国。

  黄埔一期毕业的杜爷一生组织过两次大撤退,不仅断送了自己,也断送了党国。一次是淮海战役陈官庄欲逃还休,断送国军60万,另一次就是率领中国远征军败走野人山,10万部队,战死1万,却在野人山被活活吞噬了5万。

  这野人山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啊,比日本鬼子还厉害?

  野人山是缅北的一片原始森林,纵深200多公里,原来是中国的领土,后来阴差阳错,成了缅甸的领土。野人山的常住居民是门巴族,因为与世隔绝,被人认为是食人生番,所以这一带野山,就被叫做“野人山”。

  没错,当你看到“门巴族”这三个字,就知道野人山跟我们徒步的林密至墨脱的原始森林之间的关系了。

  当时远征军是向东北穿越的野人山回到的云南腾冲,如果当时杜长官脑袋再昏一下,率队奔西北而来,那就和69年后的我们殊途同归,一道来墨脱看莲花了。

  这野人山纵深也就200多公里,比我们徒步的路线只远了一半,怎么就一下子就活活吞噬了5万大军的性命呢?5万人,200公里,手牵手挤也挤过来了啊。

  但结果非常不幸,5万多人的部队,最后走出野人山的,不足4000。

  另据马路社八卦版无厘头栏目主编疯老头转载,2000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支特战小分队来林墨原始森林体验生活,在武器、给养和通讯装备一应俱全的情况下,只呆了4天3夜,就差一点血本无归(转载资料见沧海E家巅峰户外论坛疯老头转,自行查阅)。

  2011年8月4日开始,我们穿越的,正是这片原始森林。

  从拉格到汗密,28公里,像我们这样的驴,需要步行9小时。

  出拉格营地,向东南一摸,就进入了一望无际的原始大森林。

  毛主席有句名言,想知道梨子的滋味,最好亲口尝一尝。在原始大森林里越走,我心中疑惑越少。

  我进过不少森林,但原始森林还是第一次。别看就差了俩字,实际的意义,已经是天壤之别。

  什么叫原始?就是从来没有被人开发过的。生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巨树到处都是,遮天蔽日。我们顺着马帮踏出来的小路还能望见一丝天空,但往密林深处望去,黑洞洞的,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据当地人说,进入森林,连走一个礼拜看不见太阳,常有的事。

  那些古老的柏树和杉树,由于常年雨水的浸淫,几乎每一根树干上面都裹满了毛茸茸的青黄色苔藓,混合着生机和腐朽的味道,时刻氤氲着神秘和恐怖。

  每年的6-9月,是这里的雨季,就下一场雨,从6月到9月。

  那雨下得真叫一个邪。有云下雨,没云,也下雨,仿佛天漏了一样。

  别看大森林能够遮天蔽日,却对这绵绵不断的雨水情有独钟,网开一面。在这里行走,没有雨衣,人都会发芽。

  你说咱找个地方埋锅造饭吧,十分抱歉,没地方生火,到处都是水。你找来树枝也不行,这里的松木虽然很多,但是不烤干点不着。我们在拉格营地烤火房烤衣服时,火塘上面架了高高的一堆木头柈子,干不了,就别想往火塘里面续。

  在大树下面,还生长着种类繁多的灌木和藤蔓,我就奇怪了,这些植物和蕨类,没有太阳居然也能生长。其实,它们不但能生长,而且还生长得飞快,甚至能够用疯狂来形容。我看远征军穿越野人山的资料,说山里根本就没有插脚的地方,行军最趁手的工具就是锋利的大砍刀,边走边抡,能够砍出一条路来,一天最快的行军速度也就是几公里而已。更讨厌的是,你在前面砍,连一天都呆不了,后面的杂树和藤蔓又长了出来,掩盖住前面的道路。

  我边走边想,如果我们没有马帮踏出来的小路,没有拉格汗密背崩等等这些驿站一样的营地,即使自己带着路餐和帐篷,能在这阴暗潮湿的密林里,活过一个星期吗?

  没吃没喝的远征军能走出来4000人,已经是个奇迹了。

  在这里,生命是强大的,也是脆弱的。

  但强大的是森林,脆弱的是人。

  强大的我们可以不去招惹,只求息事宁人。可是有一种东西你不去招惹,它却主动触你的霉头。

  地球人都知道我说的是蚂蝗。

  照片上的这个小东西就是蚂蝗,我一见它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这小东西虽然看着很小,却异常邪恶,是原始森林里面最可怕的嗜血魔王。

  它可以潜伏在水里,也可以趴在树叶上,甚至还可以蛰伏在岩石上,就像一个阴狠冷血的杀手,人一旦在旁边经过,它们就会一拥而上,迅速钻到你的衣服里,贴在你的皮肤上,饱吸你的鲜血。

  这蚂蝗细长的身体,却两头都是吸盘,移动起来不但快,而且是折着跟头,邪恶地招摇。它一旦吸住你身上的一个部位,就自动鉴定能不能吸血,如果不能吸血,另一端的吸盘就会在上面招摇,利用身体内的红外感应器侦测哪里有裸露的皮肤。确定好方向后,它就会尽力往前伸出吸盘,松开另一端,就能前进一两寸。就这样三晃两晃,就到了你的脖子或者袖口,你没有办法设防的地方。

  更讨厌的是,它的吸盘不但吸力强大,而且里面还会自动产生一种麻醉剂和抗凝剂,被蚂蝗吸过血的人,自己是不知道的,只有等它吸饱鲜血之后自动脱落之后,你的伤口周围血流不止,才有可能被发现。

  我进入蚂蝗区不久,就幸运地挨了第一口。事先我还觉得防备工作做得不错,袖口和领口都用保鲜膜包着,衣服也是扎得密不透风,头上还紧紧蒙着雨披的帽子。走着走着觉得汗流浃背,伸手往脖子后面抹了一把汗,一看吓了一跳,满满的一手鲜血!

  老赵在我身后,惊悸之余,放声大笑,拿个相机给我拍了好几张。

  藏族背夫告诉我,别忙着止血,让它流干为止,不然,两年之内,疼痛也去不了。

  从拉格到汗密这一路上,我被蚂蝗皇后关照了五六下,每一处都是鲜血淋漓。脖子上叮了三处,手掌根叮了两处,脚后跟叮了一处,损失惨重。

  其他人也比我幸运不到哪里去,几乎没有不挨叮的。有的更邪乎,竟然被蚂蝗钻到衣服里面大快朵颐。风速白白的肚皮上,紧挨着被两条蚂蝗吸了个盆满钵满。他同伴更惨,据说直接被钻到裤裆,叮到私处,急不得,躁不得,哭不得,笑不得。数天之后回到拉萨,还细数伤心往事,决心回去改汽车俱乐部,从此封山。

  据中国远征军穿越野人山资料上说,他们遇见的蚂蝗更可怕,个头大的足有一巴掌长,一次能吸一斤鲜血,很多士兵大个便的功夫,就被一堆蚂蝗吸干了血。

  我们过蚂蝗区的时候,并没有遇见一次吸血一斤的蚂蝗,也没有谁因为大便(也没人顾得上大便)被吸干了血。但是那成群结队的蚂蝗在身上,在登山杖上邪恶地招摇着攀爬的情景,想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下午五点左右,我一路咧斜着走到汗密营地,此时身后大概还有七八个人没到。

  不知道是雨淋还是被蚂蟥叮咬的缘故,我感到头脑有点昏沉,拿体温表一量,37度8。

  在二楼晾台检查完蚂蝗后,喝了疯老头递过来的热豆浆,饭也没怎么吃,就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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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洞人,你不说还要去反穿?22个野驴都要拍你呢
  苍莽的原始大森林。从拉格到汗密28公里,几乎全是这样的路。谁要打算让我在这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我非跟他拼了不可。这里除了蚂蝗、毒蛇、狗熊和孟加拉虎,最烦银的就是没日没夜下个不停的雨,全队二十多个相机,被这恼人的雨泡晕了半数以上。你看见照片上的水滴和水雾,不是镜头外面的,而是渗漏进来的。
  这里的原始森林跟缅北的野人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这里也叫野人山。因为过去门巴族被认为是野人,这一带山野密林因此得名。据说过去门巴族有一个很不好的习俗,就是喜欢给人下毒下蛊,所以领队一般都严禁队员跟门巴族人交换饮食。不过也有懵懂之人不知道这个禁忌,照片上疯老头嬉皮笑脸上前跟门巴人搭讪,还顺了人家一把辣椒。回来听我说到这个禁忌,吓得全扔了。
  这个雪白的肚皮属于风速。由于粗心大意,被两条大蚂蝗钻将进去大快朵颐,正苦不堪言。其实他还不是最惨的,同行的大海据说腰间被钻进去30多条蚂蟥,脱掉衣服一看,身上就像被铁砂子枪轰了一下,星罗棋布,满目疮痍。

                 之五  断魂背崩

  第三日,我们开始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直取背崩。

  从汗密到背崩,34公里,据当地驻军重新测量的结果,实际上是38公里,是徒步墨脱中路途最长,也是最险恶的路段。

  蚂蝗区只是恶心,还谈不上危险。真正的危险是这段路上山体结构比较松,时常会出现较大的山体滑坡,是举世闻名的塌方区。

  造成塌方的原因很多,雨水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这地方6-9月是雨季,几乎天天下雨,山上积水一多,就漫山遍野的溪流。松软的山体,在溪流的冲击下,往往会发生整面山坡的崩溃。水流,泥沙,石块裹挟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从山上铺天盖地滚下,直扑雅鲁藏布江,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雅鲁藏布江水是出了名的清澈的,但在出现塌方的地段,却是难以形容的浑浊,有的时候是黄色的,有的时候是白色的,有的时候是灰色的,发出虎狼一样的咆哮,势如箭发,以平均落差40-60米的气势,向下扑去,见之莫不心惊肉跳。

  

  早上出发的时候,雨还是沙沙下个不停,远处山峦上,到处都是森林中冒出来的白云,像是着了山火。高出森林的山体部分,一条条蜿蜿蜒蜒的是山雨形成的小溪,雅鲁藏布江水的吼声,更是动人心魄。我临进藏之前,仔细看过徒步墨脱的地书,知道这样的天气最容易遇见塌方。果然,领队三毛传来消息,说是前面又出现了几个大的塌方区,要求大家千万小心。

  既踏上墨脱之路,想后退或者等待是不可能的,唯一明智,或者说最安全的做法是快速通过,等待只能面临更多的危险。本来我的背包已经把部分衣物匀给倒贴狮子背着了,可是我的背囊路餐药品等等因为淋了雨,昨晚我又病倒,负责给我烤火的小叶子又没有尽职尽责,所以我的负重还有个十几公斤。

  老头看我背包直往下坠,伸手掂了掂,说怎么还这么沉?打开背囊再检查一下。我卸下背囊,从里面拎出一双跟随了我两年多的一双登山鞋,上面裹满了紫泥,湿漉漉沉甸甸,足有四五公斤重。

  老头怒道,这双鞋都烤开胶了,你还背着它干什么?

  我说这双鞋自从我参加户外就跟着我,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扔了有点舍不得。

  那你就舍得命?老头的脸难看得像麻将里面的八万。

  我一想也是,此去背崩,速度是第一位的,因为一双鞋而去面临更多的危险,实在是不明智。我也就没说什么,把鞋子用塑料袋包好,放在路边的树丛里。凡事都有归宿,与其让它尘封角落,还不如让它归于路上,大山就是它最好的归宿。基督教常说尘归尘土归土,既是鞋子,那就归于道路吧。

  大概走了10公里,遇见第一个大塌方区,领队川云在那里接应,让大家身体向里倾斜,左手扶住塌下来的泥石,踩着背夫走过去的脚印,小心快速通过。

  在即将接近没有坍塌的小路的一处乱石坡上,我们看到四个背夫在那里吸烟,所以也就坐下来稍事休息,清理身上爬得到处都是的蚂蝗。我们望着巨大的塌方区,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毕竟一步步也过来了,心生不过如此的感觉。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为后面的危险,埋下了两个重大的隐患。

  一个是绝对不能在塌方区休息,不管多累,也得走到安全区域,那四个背夫客观上误导了我们。

  二是对待任何危险的地方,都不能有不过如此的麻痹思想。已经塌方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何时就来的二次塌方,山上雨水这么大,谁能说得准何时给你一个回马枪?

  但就我个人而言,和那四个背夫在一起休息,倒成了一件幸运的事。

  因为和其中一个背夫有点熟,彼此感觉也很好,所以就跟他开玩笑说,给你点钱,替我把包也背着吧。那背夫已经是重负在身,见我说话,倒也没有推脱,就接过包来,和其他三个分开背上。

  我身上此时全无负重,顿时觉得步子轻松,速度也提了上来,大概连一个小时也没到,就超越了好几拨驴友,来到第二个塌方区。

  这个塌方区还大,并且形状更加特别,它的坍塌体不是像第一个那样凹进去,而是向外凸出来,行成一个大大的圆圆的肚子,背夫和前面的驴友在半腰处踏出来一上一下两道脚印,就像肚子上系了两条腰带。在鼓肚的中央处,还有一块被泥沙埋住一半的巨石,人走过去,还需向外歪着脑袋才行。

  就是这两条路和一块巨石,事后证明,一个救了老赵的命,一个救了老头的命。

  我毫不犹豫,小心而快速地穿越塌方区,在快走到对过悬崖边的小路上的时候,追上了战战兢兢的多敏。

  多敏原名叫郭敏,网名能走多远走多远,是个五年的老驴了,山西太原人,美女。因为在一起时间长了,说话随便,我不知道怎么地喜欢叫她多敏,她也没有抗议,搞得我连驳回的机会都没有。

  多敏听见后面急促的脚步,一回头见是我,就赶忙笑道,落叶大哥,你可别催我啊,我胆小。

  我笑道,没事,我特地赶上来保护你,你万一不测,我好揪住你的小辫子……

  话音未落,却听得高空处传来闷雷一样的声音,然后就是阵阵石头相撞发出喀喀声响,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了。

  二次塌方!要完……

  我这人有个好处,就是遇事不慌,刀剁进脖子我TMD也得看看钢口儿,事越急,脑袋越冷静,这个时候,我反倒担心起多敏来。

  多敏显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想抬头望望。

  我尽量压低声音,二次塌方,快走。一伸手向她背包带抓去,防备她惊慌失足落下悬崖。

  这多敏不愧是老驴,反应相当迅速,听我说话,也不往上看了,挺起身形,像只小兔子一样连蹦带蹿,一溜烟向悬崖下面的小路跑去。她前面有个别的队的驴友在路边正打开背囊换裤子,见我们俩跑过来,已经知道怎么回事,起身也跑。不幸的是两条裤腿刚穿一半,成了绊马索,一起身就是一个跟头,再起来又是一个跟头,结果跟头把式地直摔到悬崖边上。幸亏他手疾眼快,双手抱住一块大石头,这才没有摔进下面几百米的雅鲁藏布江。

  回头望去,一片碎石和泥沙混杂着白雾,铺天盖地而下,直扑江边。

  受此惊吓,我脚下像安了哪吒的风火轮,一溜烟跑到了一号桥。路上遇见三毛急急往回赶,心说坏了,塌方那边肯定出事了,想跟着三毛往回赶。三毛大声喝道,没事,你们赶快往前走,离开这里!

  快到桥头的时候,疯老头也赶了上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也不清楚,他说刚从鬼门关爬过来,没有顾得上后面的事情,该不会是老赵出问题了吧?

  一行人坐在桥边,边喘息边吃东西,一边叙述刚才发生的事。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三毛倒贴狮子他们才赶过来,里面有一个头缠绷带的人,定睛一看,竟然真是老赵。

  大家凑堆儿一说,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才算完整起来:

  当时过塌方区的时候,我和多敏在最前边,后面是老头,在中间的鼓肚处,在后面是老赵,大概有个五步远的距离,在后面是几个背夫,再后边是狮子和川云。

  听见响声的时候,老头的处境最绝望,往前往后跑都已经来不及,只能坐以待毙。但这家伙造化大,再加上临场经验丰富,几步就窜进塌方区鼓肚凸出来的那块大石头底下,贴着边儿先把脑袋藏了进去,屁股露在外面也顾不得了。

  狮子和川云在最后边,一听风声不对,立马退了回去,躲在悬崖下面。

  那几个背夫吓得面无人色,把背包一扔,抡圆了大脚丫子,越过老赵和老头,抢在乱石落下来之前安全到达对岸(平时多流汗,有事少流血,真理啊)。

  

  最不幸的就是老赵了。

  老赵先是有点发懵,一迟疑间,被一个奔跑的背夫给撞了下去。幸亏下面还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老赵迫降成功,没有当成深水炸弹,这已经是个奇迹。

  但是仍然绝望,因为连跟前面老头争那块大石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绝境使人冷静,只见老赵右手撑住了登山杖稳住身形,左手护住脑袋,然后无事可做,耐心等待。

  泥沙乱石轰然而下……

  尘埃落定,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老赵居然还稳稳地挂在塌方区的鼓肚上!

  我佛慈悲……

  

  最幸运的人就是老赵了。

  据当时身在塌方区中央大石头底下和出发点悬崖下的老头和狮子回忆,当时的音响效果惊人地一致:躲在石头下面,听见上面的石头发着恐怖的声音飞过,肉儿……肉儿……

  在几百米山崖上滚落的乱石覆盖之下,老赵居然只两处负伤:后脑被石头擦了一个10厘米的口子,骨头没事;左肘被擦破一块皮,基本不用特别处理。

  塌方有史以来,这样的奇迹恐怕仅此一个。

  那么多的石头滚滚而下,老赵砸不中的概率约等于零。几百米的自由落体,加速度造成的矢量比子弹都大,洞穿身体跟洞穿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

  然而老赵只受了两处擦伤,尽管头部擦伤失血很多,但简单处理一下,老赵居然又在狮子倒贴和老头的扶助之下,连走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在傍晚到了背崩。

  从一号桥开始,我俱乐部三个金牌领队倒贴狮子和老头,前拉(登山杖)后拽(背包带)旁边看着老赵,开始了崩溃之旅。

  因为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众领队让我自行先走。非常时刻,我也不再磨叽,抓起登山杖,拔腿便走。事后证明,三个金牌领队拉着老赵走到墨脱都已经崩溃,如果我再跟着添乱,走不到背崩,就得也崩,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就谁也走不出来了。

  在二次塌方的刺激下,在蚂蝗的集体追杀下,我一口气冲到了三号桥,遇见最前面的大雷大海阿辉他们,正坐着休息,见我来了,开心地大喊,嚯,今天落叶大哥走得不错啊,赶到前边来了。

  我听着有点别扭,核着我走到前面就不正常啊?我也顾不得理他们,就问大雷,今天这路可真长啊,到现在也没走到老虎嘴。

  一行人放声大笑,落叶大哥,老虎嘴你早就走过来了啊!

  在哪?我一头雾水。这老虎嘴是墨脱路上的第二险,仅次于塌方。因为山崖上面前突,中间里凹,那条马帮小路宽不过二尺,就嵌在凹槽中间,就像在老虎嘴里一样,所以当地人称老虎嘴。人在上面走,必须保持身体对路面的垂直度,不然一跤下去,就外欧卡木吐雅鲁藏布江了。

  大雷笑道,老虎嘴就是第二个塌方区过去不远的那段悬崖壁上的小路啊,落叶大哥难道没有注意到?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正赶上二次塌方,被刺激得过老虎嘴都察觉不到危险了。看起来惊险有时候也不是个坏事情,至少它能够最大深度地挖掘人的潜能,履险如过平川。否则看着声势浩荡的大江,腿一软,没准儿就得去了印度。

  

  我不敢停下来跟他们一起休息,生怕自己一坐下来就再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了,所以就接着往前走。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大雷在后边追上来,我们一起又过了两个大的塌方区,终于来到解放大桥前。

  大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根儿香烟,笑嘻嘻递到我面前,大哥,最后的两支烟,你意下如何?

  过了解放大桥,就是背崩。暮色苍茫中,我们已经能够看见远处山上影影绰绰的房屋的影子。

  我仰天大笑,对大雷说,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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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背崩我可是第一个进入营地的啊,第一天真的倒是落在后边,嘿嘿回复 山顶洞的人 的帖子
哈,还真的误会了。我还以为更多精彩的故事呢  这是在第一个塌方区,因为有惊无险,所以我们看背夫在这里休息,也一屁股坐下来。实际上这已经埋下了一个重大隐患,绝对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停留的。我的藏族兄弟正帮我摘除身上的蚂蝗,我跟这小伙子特别投缘,在路上他不但热情地帮助过我,而且在这里他把我的背包也接过去了。后来证明,正是由于这个举动,才使我速度开始提升,在第二个塌方区躲过一劫。到了背崩,我把收藏了多年的几张珍贵的大钞一股脑全都给了他,那原是我随身带着图个吉利的,既然他就是我的福星,那就做个纪念,物归原主吧。
  这是第二个塌方区,老赵的重生之地。不但塌方面积大,而且仰角已经超过70°,往下一瞅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往上一瞅还有几百米高的崩坍断崖。这一处塌方形状很有意思,是个鼓肚形状,往右走几百米有一块嵌在沙石里的巨石,是疯老头的避难之所。更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被踩出了两条小路,可以看到大家都是在上面那条小路上通过的。下面那条小路貌似无用,但老赵被狂奔的背夫挤落悬崖的时候,正是这条小路接住了他。否则当第二次塌方的滚滚沙石铺天盖地而下的时候,老赵就不用第三次遇难了。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老虎嘴。通过这里的要领是,紧贴崖壁,保持身体和路面的绝对垂直,并且不能摔倒。否则半米之外就是势如箭发的大江,敞开怀抱欢迎每一个有组织没纪律的意外者。
  郁闷的是,我因为第二次塌方的惊吓,一路狂奔而过,这么有个性的地方竟没有在我脑海里留下半点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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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洞人,谢谢你给大家做出示范。
  走过背崩,惊魂未定,川云脚上的鞋子并非个性使然,实在是慌不择穿。你说穿差了也就差了,这位哥哥的右脚拖鞋居然反之又反,令人喷饭。我见犹怜,怜的倒还不是这位帅哥,而是另一位驴友……
  老赵大难不死,头缠绷带,硬是又走了七八个小时才到达背崩的徐老幺客栈。本来是想去倒碗开水喝,却神使鬼差把牙具也带上了。迷离的眼神,幸福的表情,背依云雾,回想来路,已恍如隔世。
  三毛的这双玉腿被蚂蝗和蚊子糟蹋成这个惨状,密密麻麻的红包,宛如战列舰甲板上的铆钉,不用看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就能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

               之六  梦中之莲

  在墨脱的茶馆,我和多敏坐着喝酥油茶。

  一进藏地,我们很快都喜欢上了酥油茶。倒不是因为传说中酥油茶有营养,也不是因为酥油茶能抗高反,只是因为在西藏,自然就喜欢喝酥油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貌似去北京的全聚德就只能喜欢那里的烤鸭子。

  就是个感觉吧。

  感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没有具体的理由,却往往来自灵魂的最深处。

  墨脱这些年,就一直藏在我灵魂的最深处。

  四天,一百多公里徒步,白雪皑皑的多雄拉雪山,阴森恐怖的原始森林,和着马粪的烂泥,遍地流淌的溪流,嗜血的蚂蝗,咆哮的瀑布,惊心动魄的塌方,满天的雨水和浑身的血汗,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最后,终于来到墨脱。

  为什么要来墨脱?小叶子说是用生命丈量墨脱,给个理由先?

  没有理由。

  《大藏经·甘珠尔》上说:“佛之净土白玛岗,殊胜之中最殊胜”。白玛岗藏语的意思是莲花盛开的隐秘之地,后来叫墨脱,花朵的意思。在背崩的徐老幺旅店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招贴:去墨脱,找莲花。我们现在就在墨脱,除了葱葱莽莽的大山,和满山遍野的蝴蝶,并没看见莲花的影子。

  我没有失望,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对这个山野里的小县城的视觉形象寄予希望。

  在很多历尽艰辛来到墨脱的人心中,墨脱不是一个形象,而是一个符号。

  在我心中,墨脱除了是一个符号,还是一个诺言,一个心愿。

  28年前,我对次仁多吉说过一个轻率的诺言,有生之年,必走墨脱。

  28年后,我来到墨脱。

  恍惚之间,突然觉得这个地方那么熟悉,一切都似曾相识。给老婆发短信,老婆回信说,墨脱是你生命里的胎记,好好看看吧。

  突然有种想流眼泪的冲动。

  狮子说,满以为那次仁多吉是个女的,正想为你们的爱情故事尿裤,没想到他他他竟然是个男的,落叶,你个大骗子!

  阿辉说,大哥,你是个懦夫,你吃了那么多苦,来墨脱不就是为了她吗?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兄弟我陪你!

  ……我彻底无语。有语也跟这俩宝贝缠夹不清了……

  只有多敏,这个走了不知道有多远的美驴,睁着一双妙目,狡黠地看着我,你来墨脱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吧?

  一个被人造了的大大的肥皂泡,被多敏的纤纤小玉手轻轻一戳,一切都归于虚无,归于本来。

  路走多了,脚底被石头磨得厚硬了,眼睛被风吹得锐利了。

  我无语而笑,对这样的驴,很多时候语言都是苍白多余的。

  飘渺的心,渐渐开始疏朗起来。

  像应该感激三毛一样,我也应该感激多敏。

  男人都这样看重诺言吗?多敏看着手里的酥油茶杯,轻轻转动,仿佛在八角街的藏饰店里把玩一件红珊瑚手链。

  ……我原来的网名叫风化的诺言……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还是自尊更多一点?原来多敏的第一句话是虚晃一枪,这一句才是黑虎掏心。

  每一个徒步来到墨脱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这理由深埋在心里,所以不为人知;又因为包裹着梦想冲动自尊等等因素,也往往不被自己所知。多敏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简单的真相轻轻剖开,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所有的诺言,其实都是自尊;所有的自尊,其实都不是为了别人。

  我心中的那朵莲花,在荒芜里静静开放了那么多年,无人能闻,直到这么一天,被一双小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谢谢你,多敏。

  

  晚上大家聚餐。

  狮子找到我悄悄地说,落叶大哥,今天是小叶子的生日,昨天是老赵的生日。

  狮子这家伙有情有义,是个细心的人。

  我说那得庆祝一下,正好晚上聚餐,买点酒、红烛和蛋糕,给这俩人一个惊喜吧。

  我和狮子一起去街上置办生日礼品,走遍大小商店,居然只买到两瓶白酒,两瓶红酒。墨脱之繁华,可见一斑。

  狮子大发牢骚,这都什么地儿啊,除了字号什么都没有。咱住的那家破旅馆,居然叫墨脱大酒店,真敢取名字啊。

  我说没有红烛就算了,没有蛋糕可没意思了,用煮鸡蛋代替吧。

  一边倒贴说道,煮鸡蛋干吗啊?大盆做个鸡蛋羹多好。

  这家伙别看眼睛大,关键时刻心思还是蛮够使唤的。

  聚餐的时候,小叶子端着个大盆,各桌分发鸡蛋羹,幸福得像只翩翩飞舞的小蝴蝶。

  老赵昨天在背崩死里逃生,这时候满脑袋缠着绷带,举着酒杯发表新生感言。由于太过激动,语无伦次,大家听着都有点喝高的感觉,直到老赵说到被最后一块石头砸中,才哄堂大笑。

  狮子笑道,老赵还挺镇静,挨砸的时候还给石头见数,你怎么知道是最后一块石头砸的你?

  老赵眨眨眼睛,我就记得是最后一块石头,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得,这位原来昏过去了……

  

  昏过去还能挂在悬崖上,老赵生命力之彪悍,世所罕见。

  小乔治·巴顿有过一句人生感言,一个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最后一场战斗结束的时候,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眉心。

  巴顿没能如愿,1945年死于车祸。

  老赵运气比较好,虽被最后一块石头砸中,却大难不死,想来必有后福。

  我的登山鞋运气最好,现在应该还躺在林墨的大山之中,静静谛听着松涛和雅鲁藏布江的轰鸣,梦回走过的千山万水。

  就让尘归尘,土归土,路上的归于山野,飘荡的归于风中。

  没什么不好。

  

  当我走向你时,拉姆拉措,你把眼泪给了我;当我拥抱你时,拉姆拉措,你却拒绝了我……

                 ――后记 拉萨仙足岛 三毛旅舍外墙无名留言


  雾环翠绕的小城,在千辛万苦来到墨脱的驴友们的心中,已不再是一个形象,而是一符号,一个概念。
  从第一天翻越多雄拉雪山,我就沐浴佛光,直到四天之后,终于走近了我的梦中之莲。脖子上的六字箴言,手腕上的佛珠,手指上的香烟,背后的云雾,都是我的赞叹和感激。
  背后是汹涌翻滚的雅鲁藏布江,对岸是走过的小路,从我左肩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刚刚发生的一次塌方,像一个逗号,我的路还没有走完……
  喇嘛庙角落的小花,在寂静里默默开放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直到有一天被一双手推开院门,骄傲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一切诺言都是自尊,一切自尊都不是为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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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啊,一群难兄难弟。何时东行?叫上我啊。
  在墨脱等车直奔波密。这里离波密还有100多公里,清一色的丰田大吉普,需要开11个小时。我的感觉是,开车还不如徒步来得安全,之所以能开车,是因为这里的路比我们走过的马帮小路要宽,但难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50°仰角以上的路段比比皆是,丰田大吉普这个时候的优越性显露无遗。上坡像战斗机爬升,下坡像老虎过独木桥,不仅要小心翼翼,而且还得大胆搏命。据可靠资料显示,墨脱第一代拿到驾驶执照的汽车司机,已经全部阵亡,现在给我们开车的,基本都是第二代和第三代。100多公里,每个人600元,搏命钱,你说贵吗?
  车到波密,川云凑过来扒着我的车窗问,哥哥,你缓过来了吗?
  好了伤疤忘了痛,众驴走出墨脱,极度兴奋,忘乎所以,找个酒吧大肆狂欢。阿辉不知道怎么摆脱的地球引力,诺大个身躯稀里糊涂就到了音箱上面。大壮、风速、大海和三毛尽管舞姿不怎么样,但配合意识却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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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人,你天生就是个强驴,再加上个牛字,可就更完美了。回复 under诗人 的帖子
有机会去拉萨,有胆量走墨脱,有命就回来。哈哈,兄弟,支持你!回复 lpnealzhou 的帖子
谢谢你老弟,认识你很开心!我们从小就知道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一句名言,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干你自己想干的。哈哈,后半句我给篡改了。
  经幡、藏香和唐卡是西藏的三宝。这四位师傅是拉萨著名的唐卡师,背后是他们的作品,线条钢劲,色调鲜明,内容质朴,是准备运往寺院用作壁画的。藏传佛教因其独特的地理和人文优势,较之中土保留了更多的本来面目,对净化灵魂大有裨益。背后是一幅妖女缠住佛身的画面,大概类似于我们中土寺院里秘不示人的欢喜佛,在西藏,就这样大模大样地摆着,山川和心灵,净洁如斯。
  据说唐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我怎么都觉得有点玄。其实真正意义上的唐卡,形成于松赞干布时期,笔法已经相当成熟,与当时的民族文化交流应该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看看敦煌壁画和唐代吴道子王维等人的画作,其中渊源,不言自明。
  令人感慨的是,自唐至今,唐卡的风格基本保持了当年的风貌,淳朴而保守的民族,是原生态文化最有效的保鲜膜。这一点,较之我们中土已经大为不同,随便拿一幅我们现代的工笔和吴道子比较,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可就这么着,我们依然还没有完全走出封建。
   这幅皮甲和弓箭竟然有点像日本明治时代的武士的行头,但若说日本的历史跟西藏比起来,那当真不可同日而语。令人唏嘘的是,日本鬼子虽然保留了武士的盔甲,却早就丢掉了武士的灵魂。而西藏连盔甲和灵魂全都保留下来,看看张国华率十八军进藏的纪录片,两个代本的藏军居然穿着中世纪的铠甲,扛着一战时期的毛瑟,让人大跌眼镜。这样老掉牙的军队跟张国华的虎狼之师一交手,便溃不成军。传统这东西,你真得看怎么保留。
  我只是在书上见过佛教的辩经,很多绝世高僧都是一辩成名,比如玄奘在印度,慧能在曹溪,但真正怎么一个场面,咱还真没见过,这回在西藏算是大开了眼界。这位僧人架势勇猛,形如金刚,乍一看还以为到了西藏的少林寺,跟老西藏一问,才知道这竟然就是所谓的辩经!由此我想起来韩乔生现场直播全国武术比赛的一个段子:这位运动员一条长枪舞得是生龙活虎,亚赛常山赵子龙,不让张飞战马超……(低头一看讲稿)哦,原来他舞的是棍!……
( 本文作者 : 思想的落叶11 )

网友评论

锟斤拷锟斤拷要锟斤拷录锟斤拷趴锟斤拷曰锟斤拷锟 登录 | 注册 |
  • under诗人 回复

    我也想去墨脱

    发表于:2011-10-3 00:27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一路看来 好帖。。感谢楼主分享。

    发表于:2011-10-1 16:06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惊险。。。

    发表于:2011-10-1 15:53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恐怖。。。

    发表于:2011-10-1 15:53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原来是跟越野一批去的。

    发表于:2011-10-1 15:30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言而有信 真汉子!!

    发表于:2011-10-1 15:23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开始欣赏。。

    发表于:2011-10-1 14:58

  • 东行者 回复

    回复 思想的落叶11 的帖子
    心语...赞一个。

    发表于:2011-10-1 14:43

  • lysluo 回复

    这是我看过最好的游记了。

    发表于:2011-9-29 20:59

  • 清水混泥土 回复

    好歌  巴适的

    发表于:2011-9-27 1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