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噶措是一个海子，位于甘孜州境内康定贡嘎山乡玉龙西村海拔4500米的高山上。因其拍摄贡嘎雪山倒影的绝佳位置而成为川西环线上的新晋网红点。选择这里作为首站，主要还是因为其良好的接近性。毕竟队伍里除我之外其它人都是第一次上高原，爬雪山之前还是得做下适应性拉练。
图：冷噶错
很早就答应带孩子们爬雪山，但随着疫情的围墙越筑越高，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川西作为我的户外启蒙地，有诸多经典徒步线路，又有四姑娘山这样入门级的成熟雪山，自然成了最优选择。
此行队伍总共五人：除了我一家三口之外还有丰哥和女儿诚诚。丰哥是负责某特战大队训练的现役军人，身形干练却体力惊人，是名副其实的禁军教头。
暑期档的卧铺票供不应求，直到出发前一天才抢到票，接下来是网上租车。疫情之下各大平台租车都不贵，但很多公司都标明不能进藏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能进藏的，客服比卖车的还谨慎，各种询问整得我一头雾水。
第一章：折多山的高反
中午到达成都，出站后顾不上吃饭，直奔门店取车。
交车的小哥告诉我们，现在很多公司不让车进藏的规定是被一些没素质的游客逼出来的：“藏区路况复杂，疫情又管得严，动不动就封城。有的游客没经验，出了事故或者遇到疫情就直接扔下车走人。公司扣的那几千块钱押金还不够拖车的，更别说修理费和违章了！”
小哥一边陪着我检查车况一边叮嘱我：“要是遇到交警或者路政查车，就说是借朋友的车，有的景区搞地方保护主义，不让我们成都公司的车进！”
按照计划，我们在当天傍晚到达康定县城，一下高速就被马路两边乌泱泱的游客吓了一跳：半个月前我从他念他翁徒步回来的时候还看不到什么人，现在街上拉客的都比游客多。来到我上次住的酒店，价格已经比之前翻了4倍，而且满房了。
“走，直接干到新都桥去！”我回到车里对丰哥说。
从康定到新都桥，要翻海拔四千五的折多山。开了十几分钟发现油量只剩一半，为了保险起见只能掉头回市区加油，又因为夜色太黑而走错路往康定机场开了几公里。
途中两个小朋友先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反，女儿吐了好几次，丰哥和妻子也说有些头晕。我状态还好，边开车边叮嘱她们多喝热水，适当补充点葡萄糖。
九点多终于到达新都桥，为了避开游客群，我们没有进镇里，而是选择了外围的一家汽车旅馆。
放下行李开好房，我感觉有些疲惫，面对满桌的饭菜提不起食欲。丰哥倒是生龙活虎，完全没有了高反的症状，就着牛肉汤干下去三碗饭，吃完还叫老板打了一杯药酒：“喝点酒好睡觉！”
图：高原上的首餐
第二章：高山上的土拨鼠
考虑到四川“三天两检”的防疫要求，我们按计划清早出发去新都桥卫生院做核酸，途中遇到某驻地解放军搞演练实行交通管制被堵在路上。看着一辆辆坦克和装甲车从眼前驶过，丰哥开始兴奋地给我介绍它们的功能，我心里只想着怎么把浪费的时间争取回来。
图：各种装甲车
堵了整整快一个钟头才解除交通管制，我们跟着导航来到卫生院，还没看到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劝退了：做核酸的游客队伍从大厅排到了院子里，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又排到马路上。
“直接去冷嘎措！”我想都没想就果断掉头。“反正还有48小时，后天这个时候就到四姑娘山了，到时候在小金县城做！”
这个决定，最后改变了我们整个的行程。
沿着248国道一路向西，海拔慢慢地下降到两千，然后又上升到三千多。下了国道是一条未完工的柏油路，路面还没铺好，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土坑和碎石，丰哥握着方向盘一路躲闪，把几辆川A的越野车甩在后面。
中午一点，我们来到了冷嘎措客栈。
旺季尚未到来，客栈里只有一桌成都的游客，老板懒得重起炉灶，收了点食材费让我们自己做饭。
我在一堆干瘪的蔬菜里翻出来了几个土豆西红柿，丰哥挑出两根青瓜，又先找老板要了鸡蛋和猪肉，半小时不到就整出一桌地道湘菜，看得隔壁那桌游客直流口水。
从客栈到进山口只有不到两公里的山路，坑坑洼洼的草地上到处是土拨鼠的洞穴。我跟着辆越野车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用余光左右搜寻着土拨鼠的影子。突然越野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往旁边的土坡走。
“土拨鼠！”丰哥先叫了起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有一群毛茸茸的土肥圆正站在洞口东张西望。孩子们迫不及待地从包里翻出饼干和蛋糕尖叫着冲了下去。
这是一群被游客宠坏的土肥圆，个个膘肥体壮，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纷纷拖着尾巴冲过来，呲着龅牙找你要吃的，稍有不从就蹭过来抱大腿。
面对这帮土著，小朋友们既兴奋又害怕，还没等小龅牙凑上去就吓得把饼干扔在草地上。丰哥揪住一只脖子拎起来：“乖乖，这至少得有二十多斤！”
土肥圆拼命蹬腿挣扎，丰哥怕被抓伤赶紧松开手。小家伙在地上站稳后并没有逃回洞里，而是找到刚才掉的饼干抓起来接着啃。我冲他大笑：“得亏本地人不吃这玩意，在老家早被红烧了！”
考虑到得早点爬上去看日落，只能拉着小朋友们恋恋不舍地告别这群小可爱来到进山口：几间蓝白彩钢房的旁边竖着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进山要交二十块垃圾清理费，而且只收现金。
“你们要不要骑马？两百块一个人。”戴鸭舌帽的藏族小伙边找钱边问。
“徒步爬上去要多久？”我看了看手表，显示海拔3600米，这意味着到冷嘎措海拔4500的上升距离还不到一千米。
“我们要爬一个半小时，游客得两个半或者三个小时，具体看你们的体力了！”小伙子瞄了一眼后面的小朋友：“她们可够呛哦！”
我和丰哥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徒步试试，毕竟是来拉练的。
上山的路很好走，马帮和游客踩出的许多小路来回盘旋分叉，然后又交织到一起。顶着烈日在高原爬山的确是一件苦差事，随着海拔的上升，首先扛不住的是诚诚。
小家伙走走停停，嘴里嚷嚷着走不动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丰哥怎么哄都不肯挪动一步。可怜的丰爸爸背着四十岁斤的包也只能让她骑在肩膀上，但没走几步就给放下来-小家伙太胖了。
图：刚出发的队伍
相比之下我女儿的精神状态倒是好许多，不紧不慢地跟着爬到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这里视野很开阔，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云层中的勒多曼因雪山，我卸下背包，边休息边等她跟上来。
“后面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吧？”一匹马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上面的少年皮肤黝黑，穿着深蓝色冲锋衣，后面还牵着另外两匹马，马上的女孩都戴着墨镜蒙着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刚路过她身边问她要不要骑马，她说想自己爬上去，小朋友真棒!”一个女孩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这个速度是赶不到日落的，要不让小朋友坐我的马上去吧，免费的”。少年勒住马冲我喊道。我回头看看女儿已经跟了过来，心里琢磨过几天还要爬五千米雪山，这次考验还是得继续，于是咬咬牙拒绝了他们。
图：骑马上山的游客和累趴的丰哥
又爬了快半小时，夕阳的余晖已经不再刺眼，暖暖地披在身上，反倒是山风吹来让人泛起阵阵凉意。这时候女儿终于扛不住了-因为高反的原因她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大口喘气，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我也只能趴下来让她骑在肩膀上。
女儿虽然瘦弱，但加上背包也有70多斤负重，扛着她爬下去肯定赶不到看日落。于是心一横，叫女儿在原地等妻子和丰哥，独自背着包快速往山顶跑去。
没了拖油瓶，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不到半小时就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湖，湖边围着一群人，正架着长枪短炮等日落。
第三章：冷噶错
“这就到了？”我有点怀疑，大声朝着湖边的人群喊话：“这是冷嘎措吗？”
“不是，这是月亮湖，冷嘎措在上面！”有个女声回答我。
我看了看手表：海拔4480，又抬头望着山顶上那个垭口，心存疑虑地往上爬。
这时身后响起了马达的声音：一辆瘦骨嶙峋看上去随时要散架的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间上蹿下跳着朝我开来。
“你要去哪里？”骑车的小哥顶着一头黄毛，稚嫩而黝黑的脸上留着浓密的胡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
“去冷嘎措呀！”我指了指高处的垭口。
“这个湖就是啊！”小哥一脸茫然。
“他们说这是月亮湖，冷嘎措在上面？”我内心和他的表情一样。
“他们知道个屁！这就是冷嘎措，月亮湖在九龙县城呢，离这里远得很！”小哥大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上面那个垭口啥也没有，你看我的帐篷就搭在那里！”
“去你大爷的月亮湖！”我爆了句粗口，谢过黄毛小哥后快步赶到湖边，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飞奔着折返回去接小家伙们。
刚拐了个弯，就远远地看到可怜的丰哥正扛着诚诚一点点往上挪，女儿和妻子还在更远的地方。我掏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了信号，连忙打电话给丰哥，叫他学我先跑上来卸了行李再去接人。
等我们俩背着孩子到湖边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夜色降临，群山间云海涌动，贡嘎主峰巨大的轮廓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一次次吊起摄影人群的胃口。然而随着气温的降低，山顶的雾也越来越浓，直到天黑他们也没能见到贡嘎的全貌。
面对精疲力尽的小朋友们，我顾不上等候日落金山，赶紧拿出炉头来生火做饭，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我问丰哥有没有备用的，他说自己平时抽烟的打火机是电喷的，在高原根本打不着火。
“火机丢了么？用这个吧。”
就在我手忙脚乱翻找打火机的时候，一个绿色的高原打火机递到了我面前。抬头一看，是路上邀请孩子骑马的那个黑皮小哥。原来他是带队的向导，因为膝盖受伤了才和游客一块骑马的。
“我们天黑就下山了，这上面露营是要收费的，每顶帐篷一百块。”我记下他的微信，说明天下山还他。
“我还有备用的，送你啦！”小哥又掏出一条印着户外logo的魔术头巾：“我刚看到小朋友没带帽子，待会把这个给她包着头，着凉就麻烦了。”
图：两小无猜看贡嘎
天终于黑透了。夜色中摄影大军开始下撤，我也煮好了米饭和泡面。可能是因为高反和疲惫，大家都没什么食欲。妻子扒拉两口泡面就吃不下了，小朋友更是一口饭都没吃。
这时候旁边星空营地的老板娘过来，身后跟着那个摩托小哥。
“这里露营要收垃圾清理费的，每个帐篷一百块。”她们手里拎着垃圾袋和火钳，边走边捡地上的垃圾。
看着两个精神萎靡的小朋友，老板娘建议我们把帐篷搭在她的餐厅里：“反正现在没游客，屋里头暖和一些！打热水也方便！”
丰哥带着他们去屋里搭帐篷了，我终于能坐下来吃完已经冰凉的泡面，正在湖边收拾行李，突然听到妻子的呼喊-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了焦急和不安，扔下背包就往餐厅跑过去。
餐厅的木地板上帐篷已经支了起来，涵涵闭着眼睛斜躺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上披着打开的睡袋，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
“这个女娃儿怕是有点恼火哦，你们看要不要送下去医院嘛？”老板娘有些着急。“我儿子可以骑摩托车送你们下去！前几天有个游客高反也是他送的！”
我摸摸孩子的头感觉不发烧，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妻子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答应一声又睡过去。
我从包里拿出一支葡萄糖让她喝下去，又找老板买了瓶氧气。孩子对杀虫剂罐子的造型很抗拒，连哄带逼对着她喷了几口，小家伙呼吸声慢慢均匀下来，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货架上的东西你们随便吃，明天结账，屋后头热水瓶里有开水，柜子下面还有一罐氧气，有急事就来我们房间敲门！”老板娘临走时还有些不放心。“出去上厕所记得锁门，别让土拨鼠进来翻东西！”
我才把孩子抱进帐篷，妻子又说她冷的发抖，感觉是失温了。
我拿出炉头烧了几大锅水，把矿泉水瓶灌满后用袜子包着放进睡袋，每人腋下和胯间塞一个。这招果然立竿见影，不一会俩人都嚷嚷着热死了，先后拉开了睡袋拉链。
折腾了大半天，两个人终于睡着了。我也已经困得不行，却不敢掉以轻心。暂时的稳定毕竟是吸氧缓解的，她们的身体还是没适应过来。果然半夜里两人又开始哼哼着喊头疼。于是整个晚上我几乎都没睡觉，拿着氧气瓶轮流往她们鼻子上喷，活像对付两只大蟑螂。
图：搭帐篷的餐厅
第四章：蜀山之王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玻璃窗外白了起来，蟑螂们终于不再哼哼，呼吸也均匀下来，我熬了一整晚，感觉头晕脑胀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看日出。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天却先蓝了，贡嘎主峰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大大方方的伫立在我眼前，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蜀山之王的霸气一览无余。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景象，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当时的心情，只能说时至今日，我浏览这些照片时，心中依然只有对自然的敬畏与向往。
独自站在湖边发了很久呆，直到丰哥叫我才想起来去叫蟑螂们起床。小蟑螂听说要看日出，蹭的一下就爬起来了，走到湖边，她也对着群山发了许久的呆。
图：发呆的小朋友
老天真是赏脸，从我起床到太阳完全升起，贡嘎周围一直没有云雾遮挡，白雪皑皑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神圣而庄严。
在房间门口，放着一块铁皮，上面的字让我想起来在疫情之前，这里曾经涌进过大批拍照打卡做直播的游客和网红，喧嚣过后，湖边遍地都是游客留下的垃圾。或许这也是藏民们无奈的收取那几十块钱“清洁费”的原因罢？
图：铁皮上的字让人深思
回到餐厅，大蟑螂还裹在睡袋里哼哼唧唧地喊头疼，我拿起氧气罐准备喷，发现早已经被她吸完了。我拍了拍她的脸，叫她看看窗外，于是她也起来了。
“这些都是什么雪山啊？”我走到门口，拽住刚刷完牙的黄毛小哥开始采访。
“从左边开始，达多曼因、勒多曼因、金银山、中山峰……”黄毛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挨个指给我看。
“你家就在这里，还搭个帐篷在垭口上干嘛？”
“垭口那边是另外一个村子，有些游客从那边翻过来，我也得去收清洁费嘛。”小哥说着又翻出一张照片：“这是垭口上面拍的！”
照片里的冷嘎措呈现出一抹碧绿，让我有了上去看一眼的冲动，本想带着孩子们顺路去找土拨鼠，可她们的体力还没恢复过来，都嚷着要骑马下山。
我回到营地找老板娘要来马帮的电话打过去，得知最早出发的游客也要半小时后才上来。
等待的时间不能浪费，于是硬拉着小朋友们去垭口上找土肥圆，谁知爬了一小半就望见马帮爬上来了，远远地吆喝着问我们要不要骑马，只能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又下撤。
图：高处看冷噶错
为了安全起见，下山的马不允许大人带小孩骑。我们犹豫再三还是耐不住孩子们渴望的小眼神，给她们雇了两匹马下山。丰哥不放心诚诚，一路小跑着追赶着马队，留下我和妻子慢慢悠悠地朝山下走。
相比昨天虐心的攀登，下山的路轻松很多，一路上迎着贡嘎主峰前进，只花了不到一半时间就到了进山口。
图：下山路上风景如画
回到车上，我们开始商量下一站去哪。雪山肯定是不能爬了，但是去四姑娘山周边的景点逛逛还是可以的，打开导航显示到小金县还有8个小时，决定先去最近的镇上填饱肚子。
回去的路上，小朋友们还念念不忘地想去找土拨鼠，可能是过了午餐时间，沿着小路开出去很远才看到几只缩在洞口的胆小鬼，怎么引诱都不过来。
第五章：意料之外的泉华滩
在九龙县的一个小镇上，我们找了家路边馆子吃牛杂汤，结账的时候我随口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们这边到处都是景点，而且统统不要门票！子梅垭口、泉华滩、荷花海、伍须海……”老板打开手机给我们看着照片。
得知我们刚从冷嘎措过来，他摇摇头：“那太可惜了，子梅垭口和泉华滩就在那旁边，那可是看贡嘎日落的最佳位置……”
听着老板绘声绘色地介绍，我在手机上迅速地做了功课就立马掉头往回赶。考虑到核酸即将过期，大家在车上商定了新的路线：放弃四姑娘山的行程，直接去泉华滩。晚上回九龙县城住宿，第二天赶早做完核酸就去荷花海。
尽管丰哥在熟悉的小路上把车开得飞起，到达泉华滩时也快六点了。
景点就在路边一个几十米高小山坡上，一块破烂的木头指示牌竖在旁边，照片上的滩涂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收清洁费的藏民问我们要不要搭摩托车，我和丰哥摆了摆手，连登山杖都没拿就徒手爬了上去。谁知道上面还有个更高的坡，有水从上面流下来，冲出一条条沟壑。顺着沟壑翻上去，总算看到了照片上的池子。或许是光线的缘故，钙化的湖水泛着黄色，水底有许多绿色的苔藓，并没有宣传画上那么惊艳。
图：泉华滩
“就这？”我不甘心地继续往上爬，一直上到山顶，除了看到远方的贡嘎雪山之外，并没有惊喜。来都来了，索性在山顶等着日照金山。可随着气温降低，浓雾笼罩在贡嘎四周，和昨天的情景如出一辙。
图：高处俯瞰，对面山上的小路也许通往子梅垭口
从山顶下来，天已经全黑了。
开往九龙县城的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我不停地刷新导航，生怕走错了路。丰哥叫我放心。
“我在这条路上来回跑五趟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凌晨一点，终于到了县城，找了间旅馆，开始办理入住手续。
登记窗口的大妈正趴在桌上睡觉，听说我们要住店，她抬起头摸出老花镜带上，发出了让无数哲学家思考毕生的灵魂拷问：
“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仔细地翻阅过我们的行程卡健康码和身份证后，大妈又开始盘问我们每一个途经地点，时间精确到小时，坐标精确到县，连坐火车经过的车站都不放过。就这样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我终于躺到了大床上，倒头就睡。
第六章：日鲁库的野猪
清早被丰哥的电话叫醒：“医院该开门啦！早点去排队，别又想前天那样！”
我看看表刚好八点，极不情愿地爬起来，收拾好行李出了门。
九龙县城很小，也很慢，大家似乎都不赶路，也几乎听不见喇叭声。不宽的街道上看不到游客的身影，来往的都是本地人；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摆摊的小贩们也不招揽生意，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面前的竹筐里摆着各种新鲜的野蘑菇和蔬菜；路边的早餐店里，厚实筋道的老面馒头才卖五毛钱，拿起来掰开两半，散发出麦子的香味，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牵着外公赶集的画面。
图：菜市场的摆摊野蘑菇
我没敢耽误时间，径直走到人民医院，发现一个排队的人都没有，做完核酸又回到那家馒头店，打包了些面点路上备用，卖馒头的大爷听说我要去荷花海，建议可以先去一个叫日鲁库的地方：“就在县城边上，本地人都爱去那耍”。
我们打开导航，跟着一辆的士从县道旁边的小路下去，走不多远就看到一条小溪横在路中央，湍急地溪水从山上流下来，铺满整个路面后又汇聚在一起向远方的草海流去。一只黝黑的藏猪带着几只小猪仔在路边觅食，对我们的到来丝毫不害怕，还冲着车子哼哼了几声似乎在示威。我估摸着这些藏民放养的猪野性很大，叫孩子们离得远点。
这时那辆的士在前面停了下来，司机打开后备箱，和乘客一起卸下大包小包的露营装备，乘客告诉我们：这就是日鲁库，他们也是来露营的。
小朋友们已经抑制不住兴奋跑下去玩水了，我和丰哥决定先探探路。
日鲁库其实是一个四面环山的草场，路边有几间牧民的牛棚，马儿悠闲地在上面吃草打滚儿，等我们走近了才不情愿地甩着尾巴跑开。草地上一头牦牛的尸体已经被虫子掏空，只留下完整的骨架。
远处的山下，有一条小河，粗野的康巴汉子们脱得赤条条在河里洗澡。见到持杖背包的我们，人群热闹起来。
“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这边好玩得很呦！”
“跳下来嘛！教我们游泳！水里不冷！”
我禁不住诱惑，把手机交给丰哥，三下两下脱光衣服就跳了下去：水很凉，但不刺骨，等我湿漉漉地爬回岸边，看到丰哥已经卷起裤管准备过河了。
“他们说这里有蘑菇，我去对面山上看看，说不定有松茸呢！”
我叫他别急，今天干脆就在这里扎营一晚，先吃点东西再上山。
我们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搭好帐篷，打算去车上拿食物回来，越野车上的游客们已经在一棵枯树下生起了篝火，熊熊火堆里烤着喷香的土豆和红薯：
“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冲我喊。
我走过和他们聊起来-这是两家从县城过来野炊的藏族土著，同龄的青年人已经完全汉化，只有父辈们黝黑发红的脸庞上还能看出藏族的痕迹。
“你们就这样烧火没人管吗？”我有些意外。
“我们自己的地方谁管？烧完灭掉就可以了。”老人家也有些意外。
“山里有蘑菇吗？”我满心期待。
“今年不多，没怎么下雨”。他们用藏语叽里咕噜讨论了一阵：“你往高处走，可能有点！”
回到帐篷里，啃了两个馒头和早上的一碗粥，还没来得及眯一会，就被迫不及待的丰哥叫起来：“睡你妹，上山采蘑菇去！”
因为是牧场的缘故，上山的路迹很明显，路边有许多酸甜酸甜的野草莓，红红地煞是可爱。阳光透过树枝射下来，地上的青岗树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嘎吱作响，但走了很久都没看到蘑菇的影子。
图：路边的野草莓有点酸
我俩只带了一瓶水，不敢离小溪太远，丰哥一路念叨着松茸，直到走入一片松林，终于有了收获。
丰哥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定睛一看也开心地趴下去仔细观察，和印象中电视上的松茸外表差不多，就是尺寸小了一号，反正手机没信号也无从分辨，先摘了丢包里。
这两朵蘑菇开启了我们的好运，各种蘑菇纷纷出现在林子里、草地上，甚至树上也长了个奇怪的蘑菇。
我们秉承着宁可摘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一路扫荡着，很快就装了满满一包。在兴奋地档口，丰哥的手机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诚诚奶声奶气的声音：
“爸爸你们快回来！我们的帐篷被猪拱烂了！”
丰哥低估了这种放养猪的野性，说拿登山杖吓跑它就行了。可没过几分钟，诚诚又打了过来，这次是妻子的声音：“你们快回来吧，这只猪根本赶不走，一直围着我们转！”
我抢过电话，叫妻子不要和野猪纠缠，赶紧把帐篷和装食物的背包收到车上，不行就找附近的游客帮忙，然后急匆匆往回赶。
图：林间小路
等回到营地，妻子还在往车上装东西，两个孩子在一边玩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妻子说我们上山不久她就带着孩子们去摘野草莓，回来发现帐篷被刚才那群黑猪撕开个大口子，包里的食物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她带着俩孩子害怕得很，只能求助附件露营的游客帮忙驱赶，但这些猪尝到了馒头的香味后就是不走。可怜的孤儿寡母折腾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好心的游客们帮忙赶跑了猪群，把帐篷收到了车上。
听完她的讲述，我怒火中烧，操起登山杖就去找猪群报仇。走到搭帐篷的地方，猪妈妈正带着佩奇乔治悠闲地散步，我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正中圆滚滚的肚子。它嗷了一声撒腿就跑，我追出几十米后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琢磨着今晚怎么睡觉。
帐篷破了个大口子，已经失去了防水作用，露营肯定是不行了。而且不知道那群猪晚上会不会跑回来报复，只能去附近的藏民家试试运气。
图：被撕烂的外账
我来到一个冒着炊烟的牛棚，门口坐着个藏族少年，我提出来是否能借宿一晚，他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喝茶。
和所有藏区的牛棚一样，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两面墙边摆着一张床和碗柜，中间的铁皮炉子里烧着木柴，上面放着熏得漆黑的水壶。
少年叫罗登真，在成都上大学，罗妈妈正在做晚饭，听完我的遭遇，母子俩都笑了：“那几个猪是隔壁家放养的，你们包里有吃的，它当然会过来拱啦！”
和他们谈好了住宿价格后我回到车上拿行李。等带着大部队返回木屋时登真一家已经吃过晚饭，罗爸爸也从镇上回来了。我把包里的蘑菇倒在地上，请他帮忙分辨哪些能吃。
“这个有虫了，这个能吃但味道不好，这个我们不吃但有游客说能吃...”罗爸爸坐在马扎上，拿小刀不紧不慢地清理着蘑菇上的泥土。
“哎呦你们连这个也采到啦，稀罕得很哦！”他掰开树上那个奇怪的东西，这时候我们才知道那就是野生猴头菇。而我们误以为是松茸的那两朵蘑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杂菌。
蘑菇清理得差不多了，我问女主人家里有没有肉，她从梁上取下一大块油滋滋的腊肉：“自家做的，就是拱你们帐篷那种猪！”
猪肉炖蘑菇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牛棚，丰哥拿出成都带过来的啤酒，一瓶一瓶灌着罗爸爸。山里的蘑菇和城里的啤酒，拉近了男人们的距离，很快，罗爸爸就被灌成了老罗。
图：猪肉炖蘑菇
老罗告诉我们，当地藏民除了出去做生意的，大部分还是秉承着靠山吃山的传统：春天挖虫草，采松茸，夏天挖贝母，秋天卖牦牛。老罗年轻的时候还学了点木工，山里不忙的时候会去镇上的装修队打零工。夫妇俩起早贪黑供着两个孩子上学。
“成都消费太高了，登真光生活费一个月得好几千！”老罗掰着手指头给我算账，“还得给他准备结婚的彩礼，老大供出来，小儿子又要上大学了！”
我说这里环境这么好，为什么不搞个农家乐。老罗说九龙县周边旅游资源尚未开发，游客本来就不多，如今受疫情的影响几乎只有本地人来玩。
“我的房子刚刚装修完，等疫情过去游客多了，我就把它租出去做客栈！”老罗自豪地打开手机给我们看他镇上的新家：“我自己弄的，花了好几十万呢！”
第七章：荷花海的蘑菇王国
第二天一早，我找罗嫂借来针线缝好了帐篷，毕竟接下来还要靠它过夜。离开时老罗正好从山上采松茸回来，让我们终于有机会一睹林间宝贝的风采。
图：牛棚里女主人正帮我们缝帐篷
从日鲁库到荷花海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很好走，入口处有检查站，要扫行程码交清洁费，也是25元一人。
荷花海其实是一条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河，碧绿的河水清澈见底，却又因为钙化沉积的原因泛着绿色。这条河把原始森林一分为二，两边都有小路通往山上，但只有当地人的车能开进去。
景区很原始，原始到找不到一家餐厅或客栈。入口的路边倒是有个帐篷营地，看上去还没竣工。院子里的地面还没铺好水泥，横七竖八地放着各种装修材料。中间的燃气罐上连着两个炉灶，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头上包块白毛巾，在烈日下挥舞着大铁勺。
我念念不忘山里的蘑菇，停好车就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比起日鲁库，这里的蘑菇不管从数量还是种类上都多了几个档次，眼尖的丰哥又发现了新品种：看上去像是没孵化的异形。
很快两个包就装不下了，我们原路折返回到帐篷营地，那个小伙子还在铁锅和案板间跳着舞。老板娘是个热情时尚的藏族大姐，面对爆满的客人和杂乱的营地，百忙之中还是抽出时间来接待了我们。
得知我们想加工蘑菇，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油腻的手，接过我们的袋子仔细挑拣：“这种红菇好吃但是容易生虫，你们得仔细掰开洗；这种白的我们不吃，但是游客说他们吃，你们最好别冒险...”
最后看到那个奇怪的异形蛋，她脸上露出了欣喜地表情：“哎呀你们采到鸡蛋菌啦，我最喜欢吃这个，你们采的这个才刚刚冒出来还没开伞，待会可以炖个汤！”这时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拦住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姑娘：“你先给他们把能吃的蘑菇挑出来，我去看看厨师忙完了没！”
两大包蘑菇只挑出来一小包能吃的。我问小姑娘加工费多少，她愣了一下说她也不知道，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叫过来老板娘：
“你们是要素炒还是加肉？加肉十块，素炒免费！但是厨师忙活了一上午还没吃中饭，你们能不能等一等？”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
听了这个价格，我比她更不好意思，拿过菜单，上面的价格出乎意料地便宜，我们特地多点了几个菜，跟老板娘说不着急让厨师休息一下。
这时那个精瘦的小厨子走了过来，连围裙也没系，端起我们的蘑菇就走到水槽边，哗哗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我连忙过去搭把手，表示我们自己会做，叫他先去吃点东西。
“没事没事，我手脚快些，再说这东西你们不会弄，烧不好是要中毒的。”他飞快地切好蘑菇，叫我去餐厅等着。
我回到餐厅，用餐的游客已经走了大半，老板娘坐在椅子上，望着满桌狼藉和一大堆碗筷还有些没缓过神。见我过来，她起身倒了杯水给我，我问她怎么不多请几个人，她无奈地笑了笑：
“我以前是在县里做民宿的，刚开始学做帐篷营地，本来打算过几天开张营业，没想到今天周末来了好多游客，不接待人家又不行，搞得手忙脚乱的，你们晚上在这里露营不，我有朋友过来，可以一起喝啤酒吃烧烤！”
“这边山上有松茸吗？”丰哥念念不忘：“教教我们怎么找呗。”
“松茸可不好找哦，它只生长在青杠树林里。你们仔细看这山上那种叶子圆圆的就是青杠树。而且松茸开伞就不值钱了，要采那种刚冒头的，所以得一直弯着腰仔细找，辛苦得很！”老板娘有些激动：“这几年松茸价格被炒起来，很多人连童茸也采！”她伸出大拇指比划着：“就是刚长出来的那种，只有这么大，根本不好吃！”
正聊着，厨师小哥捧着一大盆蘑菇汤走了过来，后面小姑娘端着盘子，四菜一汤，让我意外的是包括汤在内，每个菜里都放了花椒。
“你们外地来的没吃过野蘑菇，怕水土不服，花椒和生姜能解毒，尽量多吃一点。”老板娘边盛饭边给我们解释。
我尝了一口蘑菇汤，虽然只放了盐，味道却比鸡汤还鲜美。丰哥也赞不绝口，转眼间就被喝了个精光，红菇炒肉也很下饭，反倒是另外几个炒菜几乎没人动筷子，丰哥不忍心浪费，拿来塑料袋都打了包，留着晚上露营吃。
图：蘑菇大餐
临走时老板娘告诉我们，顺着湖边的小路可以一直爬到山顶，那里有两个很大的温泉。但车开不进去，只能租当地的摩托车或者徒步。考虑到妻子和孩子的体力，我们放弃了这个线路，决定继续进山采蘑菇。
这次我有了清晰的目标：只采红菇和鸡蛋菌，丰哥还在不甘心地努力寻找着松茸。直到日落西山，各种蘑菇装满了两个塑料袋，都没发现松茸的影子。
为了安全起见，我又回到营地找老板娘确认了蘑菇品种，顺便要了点油，厨子小哥给我倒了一大瓶油，又顺手装了两包花椒和生姜要我带上。我谢过他但没拿花椒，实在是受不了汤里放那玩意儿。
( 本文作者 : buxucisheng19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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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兄弟留个联系方式给个穿越路线
发表于：2024-3-8 09:54
7、8年前去的伍须海，真的好漂亮，那是虫草也不贵。伍须海可以穿越到荷花海，但是要走几天，有野温泉泡。
发表于：2022-12-26 18:08
晴空的时候日出日落都很赞啊
发表于：2022-12-18 00:31
肯定还会去的，还有好多蘑菇没采到
发表于：2022-12-18 00:31
运气不错呀
发表于：2022-12-18 00:29
是的，直面神山的感觉很棒
发表于：2022-12-18 00:26
不觉得。至少冬季，巴掌大冷嘎措，尤其是秋千方向，看贡嘎很是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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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2-12-16 10:51
1 垭口另一边是另外的村子。那是离沙德镇24公里的上次吉西村。村子里提供200元摩托车上到某个垭口，再徒步半小时到达冷嘎措。看完日落，这200元包括下山。但如果过夜之类再从这边摩托车下，另付200。
2 泉华滩和新疆赛里木湖一样，清澈度太高，是一个反射性景点，必须天气好。泉华滩最好的节点就是晴天中午，亮度最大，颜色最美，还能反射蓝天白云。
3 作者几乎没发什么荷花海（莲花湖）景区，五须海景区的风光照片啊。五须海在九龙县城附近。可荷花海月亮湖景区是在乡道002的延伸段。并不在省道248九龙方向。那边的普沙绒乡普一村，还有免费的温泉可以泡，超好玩。就是山路很陡。
4 作者赶路太急。沙德镇的广场上那时每天上午都有做核酸。不用赶到遥远的九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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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2-12-16 10:45
我是2022年11月30日下午骑马上的冷嘎措，彼时贡嘎西南坡已经大晴超过半个月，几乎全天万里无云，日照金山如同探囊取物。11月29日，山顶酒店餐厅歇业。12月1日，贡嘎山乡冬季防火封山，外地车辆和人只出不进。（话说作为徒搭者，我还搭到贡嘎山乡镇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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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2-12-16 10:24